周茉气得浑身发料然后唐书兰的每一句话都打中了她的七寸。
她在空荡的客厅里于里站立了片刻内心充满了仓皇、恐惧和无助。
她丢下书包冲进面室
画室里充满了松节油的浓重气息画板层层叠叠地堆在墙角满得快要无处下脚。原本画室只有十多平方米但随着周末的画越来越多周思培打通了画室左右两边的衣帽间和茶室将其扩展到了三十多平方米。
这里就是她的永无岛是她的乌托邦是她的迦南美地。
刚画了几笔的画板靠窗而立周茉捏住笔手颤抖着去挤颜料。
突然之间面布之上那些板结的色块扭曲变形在眼前模糊成一片班驳的杂乱的颜色。
周茉深吸了口气眨了一下眼扔下画笔后退半步。她刚想转身出去却不小心撞上了一块刚画完不久正等着晾晒干的画板。“哐当”一声那画板砸了下来。
周莱急忙去扶一种绝望之感在她蹲下身时汹涌而来。她捂着脸失声痛哭。
周六周茉跟随唐书兰块儿去参加宴会。
虽万般不情愿但正如唐书兰所说她没有任何资格可以讲条件。
宴会在私人的度假别墅举行唐书兰领着周茉打了一圈的招呼最后把她往段永昼那儿一推让她抓紧时间与段永昼培养感情。
周茉格外难堪硬着头皮跟段永昼打了声招呼。
段永昼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游泳池对面的草地:"去那边走一走吧。
周茉明白不应迁怒段永昼且每一回段永昼君子般的言行总能让她如沐春风心中抗拒之感稍解。
她看向段永昼说道:“段先生……
“以后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段永昼笑着说“走吧。
多日未见段永昼比上回更显憔悴脸色显出一种极不健康的苍白浅灰色西装衬得他格外清瘦夜风之中整个人似有种灯火飘摇之感。
周茉不免有些担心:“段先生你冷不冷?
“没事。段永昼摇摇头“上回谢谢你。
“那是我应该做的。”
“这次过来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周茉摇了摇头。
“应酬交际有时候我也推辞不过。”
“你肯定比我有多的选择。
段水昼笑了笑并不反驳她:“下个月有个艺术家酒会你想去参加吗?
“对不起我……
“不是约会你放心。酒会上会有很多新锐的画家出席或许能对你有所启发——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交个朋友。”
“我很乐意最你交朋友但……周茉脚步一停。
段永昼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周茉轻声道:“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会跟我父母说清楚的以后不会再有今天这种性质的会面。
周茉忙说:“对不起其实我……
段永昼看着她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你有喜欢的人了?”
周茉点点头。段永昼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敏锐。
“是我认识的人吗?”
“他跟顾家的事应该尽人皆知了——他叫贺冲你可能听说过。”
段永昼有些惊讶随即微笑道:“你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确实听说过他跟顾家的事拿价值六千万的别墅换块墓地有些视金钱如粪土的意思。
“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对他而言有些东西比金钱更要。
“选择他你的路可不好走。身份阶层倒是其次——上溯三代谁不是平头百姓但最大的问题还是你父母的态度。
周茉沮丧道:“我知道。
“据我所知贺冲这人在'西城四少’他们那一伙人中很有名。他和孙祁往来频繁孙祁很信任他。
周茉一愣:“孙祁为什么会跟他往来频繁?
“你不知道吗?他是做汽车改装方案设计的虽然不是大众的圈子但愿意折腾这些的人绝非小众。”
周茉目瞪口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一直以来都对贺冲有所误解:“那做这一行是不是还挺赚钱的?
孙祁这样的人自然不介意一掷千金。不过我听闻最近贺冲得罪“了孙祁今后恐怕……
周茉更惊讶了段永昼和她说的这些她一无所知。时至今日她仍然以为资冲是个修车的顶多在他舅舅的服装厂里有些股份。但仔细一想上回他带她去吃的那家很贵的“陈氏公馆”结账时连眼都没眨一下而且平常每次吃饭都是他付的钱账单都不曾让她看过一眼。
“他怎么得罪了孙祁?
“详细的我并不清楚你可以问贺冲本人。”段永昼一顿又道“他瞒着你吗?
周茉没说话。
段永昼心下了然:“男人有时候有一种劣根性碰到困难不大愿意让旁人知道尤其是自己亲近的人。”
和段永昼摊牌以后周茉深感两人的相处氛围轻松了许多。周茉心口发堵:“可我以为……
段永昼打量着她:“如果我说虽然没有和贺冲见过面但我能理解贺冲的做法你会怎么想?
“为什么?
“因为对象是你。你的成长环境太过单纯很多事与其让你知道使你徒增烦恼不如……”他见周茉咬紧下唇眉头紧蹙忙说“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但单纯并不是一件坏事有许多人会羡慕你不谙世事。”
这话分外耳熟周茉想了想貌似贺冲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
单纯真是一件好事吗?她突然对此充满了怀疑。
“他和孙祁的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段永昼摇头:“恐怕不能。
周茉一时间深感无力。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绕过泳池走到了对面修剪整齐的草坪上那儿有一条石凳他们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屋内唐书兰一直注意着周茉的动向见周茉似乎跟段永昼聊得颇为投契她很是高兴。
她绕回里屋去拿红酒忽然被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拦住了:“周夫人幸会幸会。”
唐书兰停下脚步看了看这个女人的脸却没什么印象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便只是微笑领首道:“你好。”
黑裙女人笑着说:“还没恭喜周夫人觅得佳婿呢。
唐书兰以为地指的是段水昼心中暗喜矜持地笑道:“这话可不许乱说八字没一撒的事情。”
黑裙女人故作惊讶:“什么?我上回在陈‘陈氏公馆’撞见令千金和人吃饭举止亲昵我还以为好事将近呢……“
唐书兰脸色一变。
黑裙女人掩嘴笑道:“我还一直和我先生说呢周家选婿真是不拘一格不论辈分也不论出身甚至连顾家的情分也不顾及选了那样一个离经叛道的私生子……”
唐书兰自然听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她脑中“嗡”地一响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即把周茉抓过来拷问可碍于身份和场面只能笑道:“这是误会我家这个女儿或许没什么优点但贵在大方得体乖巧懂事。”
黑裙女人呵呵一笑:“那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我还说呢周家是体面之人怎么会放任这样一桩丑闻。”
唐书兰费了一番工夫把黑裙女人打发走后自然没有心思继续留在此处了。她放下酒杯急忙走去对面打断了周茉与段永昼的交谈把周茉带离了酒会现场。
唐书兰气得脑部神经都在隐隐作痛以她平常的作风必定要把周茉骂得狗血淋头。方才黑裙女人的话过于匪夷所思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暗中把此事调查清楚再做打算。
周茉看唐书兰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半天没吭声一时一头雾水问“妈有什么事吗?
唐书兰瞪了她一眼:“回去!不许给我乱跑。”
周茉只觉得莫名其妙:“哦。”
屋漏偏逢连夜雨。
贺冲这边孙祁的事情尚未解决他舅舅的服装厂又出了状况。年前订单被人违约似乎只是一个前奏年后服装厂承接了好几个大的新订单正开工生产得热火朝天之际这几个合作商家却突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违约甚至不惜支付违约金。
这做法跟上次一模一样让贺冲不免产生了怀疑。大批量的订单被取消人工和原材料都已经投入了进去不管是选择停工还是硬着头皮做下去这一大笔损失都将使服装厂元气大伤。
事关重大贺冲不得不先从孙祁那件事中抽身去了一趟珞城。
贺正奎和贺一飞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都是合作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为什么宁肯赔钱也要违约。
贺冲从贺一飞手中拿到了合作商家名单他研究了半晌也没发现这些商家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
初春天气不好雨下得让人心烦。贺冲将百叶窗帘拉开又点了支烟腿翘在办公桌上拿着那名单翻来覆去地研究。
贺一飞进来帮他泡茶被浓重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哥你少抽点儿吧。
贺冲“嗯”了声把那名单往桌子上一扣闭上眼捏了捏眉心。他接过贺一飞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大口问道:“一飞你觉得这回事情是冲谁来的?”
贺一飞撇撇嘴:“反正我在外面从没得罪过什么人。”
贺冲陷人了沉思。
舅舅贺正奎的为人贺冲是知道的不嫖不赌忠厚老实:至于贺一飞除了之前因识人不清被女人骗了替人强出头结果不小小心把自己弄进了局子之外平常循规蹈矩绝不惹是生非。
贺冲说:“这事儿肯定还是冲我来的。”
“是不是那个孙祁?
“不一定是他。孙祁这人我了解他要针对一个人一般都直截了当不会拐弯抹角费这么大工天。
贺一飞因为操心这事儿一整晚没休息好此时人也有点二颓废:“哥今年也不是你的本命年啊怎么这么倒霉?”
贺冲笑了笑:“改天要去寺里拜一拜了。
贺一飞看了他眼忽地支吾起来。
“你有什么想法?
“哥……”贺一飞吞吞吐吐的“我有个思路不知道对不对啊会不会会不会跟周小姐有关?就像五年前你跟那个秦希她也是富家小姐也是被秦家的人……”
贺冲声音低沉:“一飞。”
贺一飞知道这事儿是贺冲的忌讳不能轻易提但现在厂里这状况有点儿刺激到他了不吐不快就千脆说:“周小姐人挺好的我知道不像秦希那样一身大小姐脾气……可是哥咱们平头小百姓有时候真的惹不起这些有钱人。他们能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可我们呢?厂子是其次赚不赚钱也是其次我只是不想让你像上回那样命都差点儿折了进去。”
贺冲蓦地站起身贺一飞以为他生气了急忙说了声“对不起”。
贺冲神色冷淡:“你看好厂子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贺冲没吭声手插进衣服口袋里迎着蒙蒙细雨向着大门外走去。
贺冲心烦开车去“2046"找韩渔喝酒。
韩渔他说了服装厂的事难得一句哪讽的话都没说:“差钱吗?”我这儿还有点儿你先拿去垫垫。”
贺冲摇摇头端起桌上的烈酒猛地灌了一大口。
可能因为下雨今天酒吧人不多韩渔也清闲坐在他旁边的吧台凳上陪着他喝。
“韩老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找了周茉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让我说实话?
“说呗。
“小茉莉这种姑娘就像某种玫瑰特娇贵既挑温度又挑湿度没那个条件就养不活。”韩渔咂了一口酒“我倒不是说她不好我就说句客观的。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既怕磕着又怕碰着跟她过日子会很累的。”
“我就喜欢单纯的。”
“可能你上辈子欠了有钱人的钱活该这辈子被富家小姐给治得死死的一个这样两个还是这样——你还能怎么办受着呗。
贺冲的酒喝得很急:“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高攀了我什么也给不了她。
韩渔“啧”了一声:“打住打住这种酸话我真不爱听——说句公道话厂子这事儿不见得是周家捣鬼你跟小茉莉还没暴露呢周家找你麻烦干什么?与其在这儿喝闷酒你不如去问问那些违约的人是不是被人给收买了。”
贺冲顿了一下笑了笑说:“韩老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还挺靠谱的?
韩渔:“滚。”
贺冲在酒吧的值班室将就了一宿第二天又去了一趟工厂。
贺一飞跟贺正奎还在做最后的争取但那些人铁了心就是要违约一问原因却都支支吾吾的。
很明显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要么是竞争对手要么……
贺冲心里有个猜想但不敢肯定他决定听从韩渔的建议去找违约的人打听消息。
贺家的服装厂在珞城与西城相邻的近郊因此出来的货大批量销往西城。贺冲要去的地方是西城最大的服装批发城他们有个大客户就在批发城里工作。
服装批发城里人和车都多下了雨之后更是堵得水泄不通。贺冲的车开不进去他只能就近停了车瞠着泥泞进去找人。这一片大大小小的批发商店鳞次栉比但再糟糕的天气也难以阻止进货商的脚步。来来往往的人挤在横三纵三布局的狭窄街道里像集市上挤成一团的鸡笼子闹腾吵嚷鸡飞狗跳的。
贺冲挤了许久才在批发城的最里面找到了那家店。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腰间绑了一个皮包坐在一个巴掌大的马扎上埋头扒饭。贺冲一亮明身份他立即端着盒饭往里走:“不知道不知道!你问别人去!”
贺冲赶紧上前两步拦住他的去路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递了一支过去:“赵老板不多就误您时间就给我两分钟。您跟我舅舅也认识多年了不至于忍心看着他的厂子倒闭吧?
起老板胸步一停住贺冲手里望了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盒饭盖子一盖接过烟夹在耳后:“你想问什么?”
贺冲开门见山:“违约这事儿是您的本意吗?”
“小贺我们做生意的。图的就是多赚钱要是有更便宜的货源质量也也跟原来的差不多换你你怎么做?”
贺冲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是谁牵头给您介绍的新货源?违约金也是他垫付的?”
赵老板四下看了看忽地凑近一步悄声说:“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你得罪人谁会费这么大功夫非得置你于死地呢?”
贺冲回到车上梳理方才从赵老板那儿得来的消息。他点了支烟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
好说得罪人那必然就是最近得罪了孙祁。然而第一个违约事件安生于图纸泄露之前因此不大可能是孙祁做的。
他脑子有点儿乱干脆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进来。清醒了点儿后贺冲换了个思路开始重新梳理:“不管是得罪了谁假如这事儿继续发酵服装厂会立刻面临资金断流的巨大威胁那时他会怎么做?
如果情况恶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服装厂倒闭。
那么他手里的底牌是什么呢?
贺冲一惊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六千万他手里有两套总价六千万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