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杨慕钦带出来,我一会儿得再审一次。”顾临一会到警局便冲着谢小峰下了命令。
相隔数天,两人再次面对面坐在了一起,杨慕钦竟异常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一出一样。
“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
顾临问得直接,没有半点弯弯绕绕,他知道杨慕钦不吃那套,不如干脆一点。
“哦?”杨慕钦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是咸安大医院里的人,对不对?”顾临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他是谁我可不知道,我只负责接收信息,那些东西确实是他给我提供的。”杨慕钦笑了一下,“怎么,还没查到呢?”
顾临没有那样的好耐心,见从他这得不到半点信息,站起身准备将他送回牢里,却被杨慕钦叫住了。
“啧,他在外面吧?”
顾临没说话。
“他告诉你没?”杨慕钦露出一个笑容,笑里藏着得意,“他为什么当心理医生?”
“小刘,送他回去。”顾临头也不回地出了审讯室。
案件的进度止步不前,据已有线索推测,给杨慕钦提供信息的人跟十年前的案子脱不开关系。
至少不管是杨慕钦的案子还是季寒的案子,都跟十年前有着或多或少的瓜葛。
顾临的思绪绕着绕着便来到了杨慕钦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
喻初有些狼狈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额前打湿的碎发还淌着水,微微发红的眼眸藏在了发尾下,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低落。
他又梦到十年前高楼之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但那个满是殷红的身影在梦里竟也只余了轮廓,变得失真。
但那双至死也未合上的眼睛却在他的记忆库里生了根,再也抹不去了。
喻初站在卫生间门口缓了一会儿,转眼瞥见了沙发上的身影。
顾临已经站了起来,看清喻初的状态后站着没动,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没忍住,顾临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将喻初抱在了怀里。
“没事了。”
顾临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听得耳朵有些痒,但他没有躲,而是靠在了顾临的肩上,用脸蹭了蹭。
他贪婪地汲取着顾临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幽香让他的神经倏然放松下来。
但那远远不够,喻初伸手环上了顾临的腰,把脸全部埋在了顾临肩上。
“嗯,没事了。”
临近下班时间,顾临只是坐在沙发上做着自己的事,他什么都没问。
喻初知道他的顾忌,不过仔细想想,他的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那种关系。
他悄悄走到顾临身边,刚坐下对方便觉查到了他的动静。
“怎么了?累了?”顾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喻初只盯着他看,等到头顶那只手收了回去,他才开口:“我第一次发病是在我十六岁的时候。”
顾临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揩去了他眼尾的水珠。
“在我母亲去世之后。”
眼尾的手顿住了,随后又垂了下来。
“跳楼,跟楚萱那会儿差不多。”喻初顿了一下,“那时候我爸过世正好三年。”
“也是她患上抑郁症的第三年。”
那天周乔打发他和周瑶去了警局,临走前她盯着喻初看了很久,最终眼泪溢满,才放他走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好不容易压着情绪出了警局,得到的却是周乔的噩耗。
当他看到周乔尸体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了他临走时周乔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辈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周乔的葬礼的那天晚上,他回到了那个已经收拾干净了的屋子里,那是他们曾经的家。
喻初第一次喝酒就是在那个晚上,啤酒罐子滚了几个,人倒在地上昏昏欲睡。
他那时就想,啤酒那么难喝,人为什么都喜欢借它来消愁呢?
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不掉,倒是人变得身心俱疲了。
周遥那天晚上找了他很久,逼得陈世阳差点动用了警力。
直到临近破晓,才在那间房子里找到了他。
等到酒醒了,喻初第一次发了病。
他那时候什么都留不住,三年前,他在最懵懂的年纪失去了本该属于那个年纪的天真。
成长犹如暴风骤雨袭来,砸得他猝不及防,他变成了周乔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他不断地逼自己长大,想要用单薄的肩膀撑起那一方天地,撑起整个家。
但他现在忽然不想长大了,他想永远留在三年前,留在那个有喻城有周乔的温柔乡里,甘愿溺死。
“成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面对世间百态,在黑暗中茕茕踽踽,兜兜转转永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