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轻纱般将整座城市笼罩,街道霓虹灯流光溢彩,家家灯火通明。
一望无际的黑暗绵延至城市的深处,破败的公寓从上到下黯然无光,公寓前立着一块已经开裂了的牌子,“危房勿进”几个字淹没在黑暗中,显得不太真切。
一扇窗户在风中摇摇欲坠,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声响。
一丝微不可察的灯光从敞开的窗子漏了出来,电脑屏幕前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的脸有些瘦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敲击键盘的手干枯到皮肤开裂,显得苍白可怖。
男子在电脑上敲出了“到了吗”几个字,却紧盯屏幕犹豫着迟迟没有发出去。
男子的喉结滚了滚,手在键盘上一敲。“啪”地一声,“正在发送”几个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苍白的手登时无处安放,伸进裤子口袋抽出了支烟。
“咔”——
猩红的火舌点燃了那根烟,微醺的烟雾缭绕,暗红色的火星渐渐将那根烟吞噬。
待到那根烟燃尽,男人果断地将烟头扔到了地上,而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吸一口。
“咔嚓”——
和窗户连在一起的支木在风的摧残中断裂,那半边窗子掉落,摔进了黑暗中。
屏幕前的身影抬起了头,望向了毫无遮拦的大敞的窗子,喉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就在这时,男子身后的响起了敲门声。下一刻,电脑屏幕暗了下来。
——
“啊啊啊啊——又要工作了,我们离破案只有一步之遥,但峰顶我们永远碰不到,神啊,请你也把我变成一具不能言语的尸体吧!”谢小峰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直接盖过了“哗哗”的流水声。
“峰子!你给我闭嘴!我要想把你变成一具尸体,哪轮得着神亲自动手?!”刘易阳摘下了耳朵里的耳塞,顺手扯下了盖在身上的外套。
“顾队和喻医生哪去了?一早上了都没见着。”谢小峰从卫生间探出了颗脑袋。
刘易阳正好走到卫生间门口,伸出手往谢小峰的天灵盖上一按,将谢小峰推进了卫生间。
“那俩是正常人么?在解剖室待一晚上了。”
刘易阳刚踏进卫生间,就听到了顾临的声音:“小刘,峰子!整装出发前往永宁公寓,接到报案,永宁公寓出事了。”
谢小峰一口水咽下去,差点咳得喘不过气来,下一秒被刘易阳拽着出了卫生间。
谢小峰迈着小碎步酝酿着进行百米冲刺,路过办公桌时还是不争气地停了下来,从音箱里拿出了私藏的旺仔小馒头,愤愤地挤出一句话:“我还没吃早餐呢!”
“唔哩唔哩”——
几辆警车在永宁公寓前停了下来。周围人头攒动,不嫌事大地上前围观,人们推搡着,人影绰绰,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几名警察上前拨开了人群,将现场围了起来。顾临手快将门打开,箭步走上前去赶人:“都让开,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让开,该干嘛干嘛去!”
顾临挤进人群,看清了人群中央的情况,还未走近,脚就踏进了一滩血迹。
一个女孩安安静静地趴在血泊中,瞪大了眼睛望向前方,口鼻被血迹模糊。
那块开裂的写着“危房勿进”的牌子血迹斑斑。
顾临半蹲着观察地上的尸体,女孩看上去很年轻,面部有些不自然的白,应该是精心打扮过,妆容不算淡,嘴唇上的殷红还没有褪去。
顾临站了起来,朝着身后吩咐道:“把尸体送去化验,小刘,找几个人到公寓侦查,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好咧,顾队。”刘易阳应着,一溜烟冲进了公寓。
顾临巡视一周,开门准备上车,发现车里少了个人。
人群都躲瘟疫似的纷纷散开,喻初站在原地,看着尸体被抬上了担架,脚底像沾了胶水般动弹不得。
女孩深黑色的瞳孔注视着前方,眼皮上的眼影糊成了一块,精心梳理过的栗色的卷发有些凌乱。
喻初浑身微微颤抖,顿感胸口有些发闷,费劲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
他不敢看那具平趴在担架上的尸体,只能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
他想逃,在那一刻,喻初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情不自禁般,喻初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转身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背后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还未转头,顾临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喻医生,这是要去哪?”
喻初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又有些慌张地咽下了一口气。
“尸体很好看?”顾临的声音有些沉,喻初的瞳孔猛地一收缩,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反驳。
不能逃。喻初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着,只要他在这个时候逃了,警方的视线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自己头上嫌疑人的头衔怕是摘不掉了。
喻初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动着,又对上了那双深黑色的眸子,顿时心下一沉,猛地一转身,手腕在刹那间被顾临抓住。
顾临刚想说话,便被喻初一把推开,喻初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他却全然不顾,挣脱顾临的手向着街边冲去。
“喻初!”顾临束手无策,来不及思索是自己的哪一句话刺激到他了,扭头冲着一辆警车喊到:“峰子!我们到那边看看,你们的事办好了直接回警局,不用等我们。”
说完便朝着喻初的方向追去。
坐在车里的谢小峰将最后几颗旺仔小馒头倒进了嘴里,听到顾临的声音,立马将头探出窗子,只来得及捕捉顾临挤进人群前的背影。
喻初拼命跑着,那一刻,他只想逃出顾临的视线,逃出所有人的视线。
现在是早晨时刻,出门的人较多,顾临小心避开人群,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待回过神时,喻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顾临只能朝着喻初离开的方向摸索,如果这件事让警局里的其他人知道,喻初怕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顾临避开人群,转进了一个拐角,那条巷子里没有什么人,一片寂静,周围的空气有些湿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
巷子里的脚步声很轻,喻初靠着墙角坐着,眼皮轻轻合上,眼底下那一抹红被喻初苍白的肤色衬得异常明显,面部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忽然察觉身边多坐了一个人,喻初没有扭头,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皮耷拉着,看不清他那浅色的瞳孔。
“人已经死了,别念着了,我们得尽快查出凶手是谁,才能替她申冤。”顾临叹了口气,继续道,“回去好好为她送行,把她记在心里就好。”
这句话让喻初感觉有些不自在,皱着眉头看向顾临,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谁知顾临的表情更加疑惑,望着喻初沉默一阵:“我误会了什么?”
“你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喻初别开了脸,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不是吗?”顾临更加疑惑地望着喻初。
“不是。”喻初淡淡开口,再开口时声音小了几分,“我不认识她。”
顾临失笑,微微弓着身子,想要看清喻初脸上的表情:“不认识她你那么大反应?”
喻初歪了歪头,避开了顾临的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具尸体打开了他记忆的大门,释放了积压在心里的,曾经费尽心思想要将它封尘的,无法面对无法接受的记忆。
顾临没有等到喻初的回答,不由自主地凑近了点,从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喻初微湿的睫毛,那睫毛如墨般浓黑,不算长,配上那微扬的眼尾刚刚好。
“她真不是你女朋友?”
顾临的声音近在耳边,喻初不自在地往旁边靠了靠,有些不耐烦地道:“真不是。”
喻初的那瞬间的反应顾临装作没看到,站起身,伸出了一只手:“起来吧,回去干活。”
喻初扫了一眼顾临的手,那只手不算白,看上去十分有力,关节分明,掌心处的茧微微泛黄。
喻初没有去握顾临伸出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从顾临身边经过,低声说了一句:“自己能起来。”
顾临也没说什么,正准备转身跟上,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抬起头看去,喻初已经拐了个弯,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可能是好奇心作祟,顾临不动声色地蹲了下来,轻轻把脚挪开,地上赫然躺着一粒裹着黄色糖衣的药。
顾临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镊子,将药夹起放进了一个小的透明塑料袋里。
随后,顾临小心翼翼地抬那粒药眯着眼看了看,眼中映出了淡黄色的影子,心中有些犹疑。
“还不快点?”喻初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了!”顾临若无其事地起身,跟了上去。
“脚扭了?这么慢。”喻初看了顾临一眼。
顾临冲喻初挑了挑眉,打趣道:“是啊,走不动了,要不你背我?”
喻初不耐烦地白了顾临一眼,加快了步子。
顾临跟在后面,觉得有些好笑,没有继续开他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