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城是一个多雨的城市,尤其是秋季下雨甚多。
女生寝室外有一棵银杏树,一到秋天,叶子就掉的满地都是,但也成了许多学生拍照打卡之地。
要说谁最讨厌这棵树,那还得是环卫阿姨。
这树整个四季都会掉叶子,秋天掉的最厉害,每每有学生在此拍照,都会被环卫阿姨数落一番。
外面下着雨,有水珠顺着树叶,掉入水坑里,滴答一声。
盛知许打着伞去食堂吃早饭。
学校有两个食堂,一个大食堂,一个小食堂。
大食堂是由一个大棚搭建而成的,离女生宿舍很近。
盛知许收好伞,排队,余光中闯入一抹人影,她偏头一看,来人是顾淮。
他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盛知许迎上他的目光,目光相对时,她看清他眸中倒印着自己的影子。
“你上次说要请我吃饭,这话可算数?”
盛知许笑了下,“算数,但现在没有饭,喝粥行吗?”
“嗯。”
盛知许偏回头,余光不自觉的瞥向他那边。
她看见他靠着桌子站着,从兜里掏出一副耳机戴上,秋风起,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盛知许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有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
显然,顾淮这两样都占全了。
盛知许要了两份粥,还要了一份小笼包,顾淮见她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主动上前端他那一碗粥。
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两人无言,都默默的低头喝粥。
盛知许有些食不知味,她从小就没跟几个男生一起吃过饭,除了她父亲和习嘉昀,顾淮是第一个。
而且对面这个还是她喜欢的男生。
顾淮见她停下动作,抬头看她,问:“怎么,不合胃口吗?”
盛知许点点头。
顾淮喝完最后一口粥,见她没什么胃口,收拾着桌上的垃圾一边说:“那不吃了,也快上课了。”
“嗯。”
雨已经停了,天空还是漆黑一片,仿佛还有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两人起身离开食堂,盛知许走在前面,她知道顾淮不会跟上来。
顾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朝她一喊:“盛知许!”
盛知许停下脚步,转身,迎上他的目光,“嗯?”
“谢谢你的早餐。”
说完朝反方向离去,留她一人在原地琢磨着他的话。
他们的关系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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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五,一中12周年校庆就定在今晚,此时天还是阴沉沉的,不知校庆会不会取消。
第一节下课,盛知许回了趟寝室,她的试卷忘拿了。
她拿起试卷就要走,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看,是顾母打来的。
“喂,妈。”
对面的顾母不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你...你爸找到我了。”
盛知许一听,眉头紧蹙,脸色一变,“他现在哪儿?”
“在家。”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回来干什么,赶紧回去上课,听到没有,知许,盛知许!”
盛知许直接挂了电话,转手给季明拨了个电话,说请假半天。
顾清溪听着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嘟嘟声,有种无力感。
盛父此时正在客厅玩着手机,喝着茶,一副男主人做派,全然不关心顾母以及待会要发生的事。
顾清溪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冷声问:“盛嘉澜,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声音,盛嘉澜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抬眼看她。
许久,他才笑了笑说:“果然,母女就是母女,说话都一个样,来看看你。”
“呵,少拿这种话来堵我,你会那么好心?而且我们已经离婚了!”
提起离婚,盛嘉澜脸色微变,眸子越发深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他现在不如从前,嗜赌成性,但一身老练以及商人的那套气质还是如从前一样。
“清溪,你倒是变了许多,从前的温柔到如今的针锋相对。”
顾清溪把手上的公文包放到沙发上,一接到盛嘉澜的电话,就立马赶了回来。
她斜眼看他,那张俊郎的脸上已经有岁月侵蚀的痕迹,许是常年赌博,喝酒,令他的皮肤染上一层褐色,尽管如此,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惊艳。
“是啊 ,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你。”
盛嘉澜刚要拿茶杯的手一顿,随及收了回来,苦笑一声,说:“清溪,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见见知许。”
话音刚落,门突然打开,盛知许一推,门迅速撞上白花花的墙,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顾清溪与盛嘉澜同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都朝门口看去,只见盛知许沉着脸走了进来。
盛知许没看顾清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盛嘉澜,突然,她冷笑一声,“有什么好见的?我说过没你这个爸,也不想见你!”
盛嘉澜被堵的哑口无言。
顾清溪拉了拉她衣袖,劝道:“知许,好好跟你爸说话,他也挺想你的。”
盛知许一个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顾清溪立马闭了嘴。
“想我?妈你是不是又心软了?”她突然指着盛嘉澜,偏头对顾清溪说:“你从前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被他逼成这个样子,偷偷躲起来哭,他喝醉了,你照顾了他一个晚上,结果他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扫把星,他赌输了钱,找你要钱,你不给,他还要动手打你,你告诉我?我凭什么要认他这个爸?”
她一口气说完,呼吸急促,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屋子里没人说话,安静的有些诡异,外边时不时传来汽车鸣笛声,或者某建筑公司使用工具的声音。
良久,盛嘉澜开了口,很轻很轻的一声:“对不起,我...”
盛知许厉声打断他:“你就只会说对不起,伤害已经造成了,就算你说一万次对不起,也无济于事,我不会认你这个爸,因为...你不配!”
许是你不配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脸逐渐阴沉起来。
他走到盛知许面前,双手抓紧她的胳膊,“就算我不配,我也还是你爸,你身上留着我一半的血!”
盛知许努力想挣开他的手,他却越发用力起来。
盛知许吃痛一声。
顾清溪刚拉开两人,又听见盛知许说:“不配就是不配。”
盛嘉澜本来火气就没消,一下子又点燃了,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手还没落下,被一双好看手握住了手腕。
盛嘉澜斜眼一看,是个好看男生,长的白白净净的,他挡在盛知许面前,“叔叔,打人不好吧?”
盛知许在盛嘉澜手打过来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可手却迟迟没有打到她脸上。
她睁开眼,就看见顾淮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前面。
就像一束光突然照进黑暗中,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那束光。
顾淮也是有东西忘拿了,回家来拿东西。
刚到门口,就听见盛知许与盛父的争吵声,门没关紧,留了一条缝,能清晰的看清里面的人。
他没理会,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刚将钥匙插入门孔,就瞥见盛父作势要打盛知许,也没多想,推开门,挡在她前面。
盛嘉澜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反问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敢管别人的家事?”
“我叫顾淮,不叫什么混小子,还有我是他邻居。”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盛知许跟在他身后,盛嘉澜气的要上去拉顾淮,不让他走,被顾清溪一把拦住。
两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顾淮知道她有话对他说,也没马上离开,许久,盛知许开了口:“今天...谢谢你。”
“盛知许。”他轻声喊她,“我发现我们还真是有缘,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都救了你四次了。”
“或许吧...”
“嗯?”
盛知许这三个字说的很小声,顾淮没听清。
“没事,我回学校了,你...”
“我还有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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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了一场雨,不过没多久就停了,下午不知怎得又出了太阳,地面上的水渍被太阳吸收的差不多了。
晚上一中校庆如期举行。
各班组织学生带好凳子,到操场集合。
操场一片闹哄哄的。
说实话,前几个表演都挺无聊的,要不就是跳街舞,要不就是大合唱,盛知许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一阵尖叫声响起,她才撑着头朝舞台看去。
舞台中央,顾淮抱着一把吉他坐下,将手麦调整好,示意老师可以放音乐了。
他唱了一首苏打绿的小情歌。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
我想我很适合
当一个歌颂者
青春在风中飘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挨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他低低的嗓音中又带了点温柔与深情,与伴奏完全融合在一起。
这是盛知许第一次听一个男生把小情歌唱的这么深情的,以前不是没听过别人唱,可都没那个感觉。
他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台下一片掌声,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冉灵的名字,以致于后面一发不可收拾。
众人起哄着。
“冉灵。”
“冉灵。”
“冉灵,快上去啊。”
顾淮也望着冉灵,眸中的温柔,像是能把整个人融化一般。
盛知许坐在台下,听着周围的人起哄,看着台上的他,突然很想哭。
原来她一直都是个旁观者,他们才是主角。
他是她生命里的一束光,可那束光终究不属于她。
冉灵没有上去,而是转身去追另外一个男生。
她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伤心。
后来校庆结束了,傅知遇提议去喝酒,反正明天是周末,盛知许心情不佳,不想去,却被夏薇拽了过去。
他们去的这个酒吧,是一个叫遗忘的酒吧,人不多,整体风格很复古。
傅知遇叫来了服务生,点了十几瓶酒,说是给顾淮庆祝,其实是知道顾淮心情不好。
盛知许不喜欢酒的味道,要了一杯果汁。
他们四个,就盛知许才和他们相熟,顾淮他们三个都是从小长大的朋友。
傅知遇怕她无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大多数都是他问,她答。
“你叫盛知许?”
“嗯。”
傅知遇眯眼笑了笑,“好名字。”接着又说:“我叫傅知遇。”
“我知道。”
算起来,今天是傅知遇与盛知许正式见面。
顾淮沉默着一直喝酒,很快桌上就空了好几个酒瓶。
傅知遇叹了口气,劝诫道:“阿淮,别喝了。”
顾淮没理他,继续拿起桌上的酒,一口一口的灌着。
后面,顾淮真的喝醉了,夏薇也醉了。
傅知遇说他送顾淮回去,盛知许却说她跟他住同一个地方,还是邻居,让他把夏薇送回去。
傅知遇有些诧异,却什么也没说,把顾淮交给他,顺便把钥匙也给了她。
回去的路上,他很平静,除了走路东倒西歪,也没过分的举动,盛知许也很平静。
到了他家门口,她小心翼翼的将钥匙插入门孔,开了门。
他家建筑布局跟她家一样,都是两室一厅,只是他家冷冷清清的,就如他的人一样。
她将他扶到床上,松开手的瞬间,他就像块海绵,软软的躺了下去。
盛知许扯过被子给他盖上,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刚想收回,不料,一个反手,他抓住她的手腕。
她使劲想收回来,却被他抓的更紧,然后一个起身,他望着她的眼睛,突然,开口说:“冉灵...冉灵,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他一连问了两个为什么,语气是那么的悲伤与小心翼翼。
盛知许捂着胸口,那里好疼好疼,像被深深的挖了两个洞。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顾淮...你喝醉了。”
这一句像是刺中了他的心,他突然大吼一声,“我没醉!”
突然,他紧紧的抱住她,脸朝她靠近,含住了她的唇。
他吻上的那一刻,她有些懵,眼睛睁的大大的,忘了呼吸。
他的唇凉凉的,混合着酒精,说是说吻,其实是没有章法的乱啃。
她反应过来,挣扎着推开他,可惜她的力气太小了。
她在他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顾淮吃痛一声,才放开她,倒回床上,睡了过去。
盛知许给他盖好被子,就跑了出去,回了自己家。
上午,盛嘉澜离开后,顾清溪就出差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盛知许没有开灯,她靠着沙发边缘慢慢往下滑,屋外灯火通明,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
偶尔有风吹的窗户玻璃哗哗作响,盛知许眼眶一红,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把头埋进胳膊,大哭了起来。
顾淮,你吻我的时候,喊的是她的名字,你问她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你,那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顾淮,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