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后来棠舒欢知道了，这一天是火把节。青田镇作为一个边疆小镇，民族混杂，老百姓之间交流倒是频繁，本来是一个边疆民族的节日，后来过着过着，变成了几个民族的联欢。

青田镇小是小，乱七八糟的节日可真多。

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很少有什么节日，总是听闻山下人爱过节，那时候她总爱往山下跑。但热闹她只凑过一两次，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都是人挤人，能看什么？

因为节日的缘故，街上的人都戴着面具，所以他们两个戴着奇怪的面具，倒也不算唐突。安陵未乱似乎对青田镇的一切都挺轻车熟路，带着她一路在街上狂奔。

棠舒欢对青田镇算不上太熟，一直喊他走慢点，街上行人众多，一不小心就会走散。跟着跟着棠舒欢的脾气就上来了，这个小王爷自己跑出来惯了，不习惯多带一个人。要放在以前，跟踪一个小王爷有什么难的，可如今她心口有伤，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棠舒欢气哼哼地想，如果自己走丢了，她可不管他，让他自己回璟王府去，她还有要事要做。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缓缓顿了下来，可还没反应过来，右手便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你可别丢了啊。”

棠舒欢脸上一红，又急急跟上他的脚步，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安陵未乱道：“我们去河边。”

河边也是人山人海。棠舒欢都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个人往人群里一推，一定乌拉拉能掉下去好多人。

安陵未乱先是带着棠舒欢往小贩那边走，棠舒欢手里很快就多了两串糖葫芦，后来又带着她往河边人堆里挤。人很多，挤得棠舒欢心烦意乱，安陵未乱也怕她被挤散，将她的手握得很紧，棠舒欢也没想太多，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两个人就这样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直到钻到一个较为空旷的草地，棠舒欢这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河的这一头围着许多人，人群熙熙攘攘，看不清里面在做什么。只见到一些火把翻飞，又听到歌声和鼓点，旁边还有人放烟火。棠舒欢觉得好奇，歪着头问那是什么，安陵未乱欣然告诉她：“那是傩戏，驱瘟避疫用的。”

这个小王爷……怎么对民间把戏这么了解？

安陵未乱见她如此好奇，又拉着她的手往那边的人群中去。只见草地上有篝火，一群带着面具的人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起舞。

篝火前有一位少年，约莫十几岁，手中挥舞着火把，脚下迈着诡异的舞步。

摇曳的火光中，少年随着鼓点起舞，火光映红了青田镇的天空，也映红了少年的面具。

真是诡异……又神秘。

随着鼓点逐渐加强，少年手中挥舞火把的速度逐渐加快，火星子在他周围旋转，跳跃，他身后的烟火也随着鼓点冲上云霄。棠舒欢看得呆了，连连拍手鼓掌道：“我也好想放烟花呀。”

一曲罢了，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那位少年顺势摘下面具，是一张与可怖面具完全不同的，清秀的脸……

棠舒欢一时怔住。青华山上多数是修灵的古板男人，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脸，便忍不住赞叹出声：“好漂亮。”

安陵未乱似乎有点不悦。

“我不好看吗。”

棠舒欢只好撇撇嘴，敷衍地答道：“没有你好看。”

安陵未乱向来好哄，一听棠舒欢这样说，愉悦全都写在了脸上。

“那是自然。”

安陵未乱确实好看，每每有了坏主意促狭一笑，好看的桃花眼便眯成狐狸样的形状。

但是眼前这个少年，长着一张蛊惑人心的脸，没有人见了他，不会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临走之前，棠舒欢特意问了行队另一个扮鬼的阿婆：“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阿婆噗嗤一声笑了，跟身边人念叨着“又来一个”，似乎对这样的提问见怪不怪。

“那是小渡。”

“你们都认得他？”

“他在我们这儿掌船，没有人不认得他。”

“竟然只是掌船人……”棠舒欢摇摇头：“长得这么好看，真是可惜了。”

“哪里可惜哟，想嫁他的女娃儿，怕是要从河那头排到码头咯。”

一群阿婆相视一笑，一齐咯咯地笑了起来。

棠舒欢笑道：“那真是不巧，我就不想嫁他。”

话未落地，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揽上她的肩头。

“你都与我成亲了，你还想嫁给谁？”

棠舒欢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离开人群，棠舒欢没好气地说：“你为什么要与他们说我们成亲了？”

安陵未乱笑道：“不然呢，不然他们会笑你没羞没臊，居然去问一个男子叫什么名字。”

“问问又怎么了，谁不喜欢美男子，难道你不喜欢美女吗？”

“唔……也没有很喜欢。”

“也是，堂堂王爷，美人毕竟见得多了。”

“不不不，我喜欢丑人。”安陵未乱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我之前在宫里啊，就是因为审美跟人家不同而格格不入，招了太多丑人当丫鬟，所以才被赶出来了。”

一听就是在胡说八道！

棠舒欢这才明白过来了，他分明就是在戏弄她。这位小王爷不会以为全天下的女孩都吃这一套吧？

见棠舒欢不愿理他，他又不知从哪掏出一盒烟花，在她面前晃了晃。

“别生气了，我带你去放烟花。”

棠舒欢没有放过烟花，没想到刚刚自己喃喃的一句话，他居然全部记住了。

只见安陵未乱吭哧吭哧地将烟花放在地上，然后点了火柴将引线点燃，捂着耳朵就往她这里跑来。

天色太暗了，草地上凹凸不平，有不少小石子，安陵未乱脸上的面具又遮挡视线，他跑来的时候动作显得格外笨重。棠舒欢坐在地上笑他，安陵未乱也不急不恼，坐到她身边。

棠舒欢打算戏弄一下小王爷，便指着远方即将升空的烟花说：“你听说过吗，等烟花到了最高点，对它许愿一定会实现。”

愿望？安陵未乱怔了一下，随即笑话她：“对烟花许愿有什么用？”

见他不相信，烟花眼看就要升空，棠舒欢虔诚地双手合十，嘴里振振有词道：“我希望以后王爷会娶一个丑人当王妃。”

安陵未乱笑得直不起腰来，哼了一声跟她说：“那你等着。”

不一会儿，又有烟花即将升空，安陵未乱也学着棠舒欢的模样，双手合十道：“我希望棠舒欢变成一个丑人。”

棠舒欢气得想要跳起来打他的头，安陵未乱不让她打，两个人顿时闹成了一团。

但是棠舒欢突然心中一热。

她下山以来没有朋友，孤身一人，也没想过要投靠谁依靠谁，只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去找长生锁为师父报仇，是璟王府给了她短暂的温暖。

但是这样的温暖，和这烟花一样，只是一瞬间的灿烂而已。

想必安陵未乱也是如此吧，一个人出来看烟花，一个人出来看风景。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都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