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二）

一如往日，他还是那般镇定自若，悠闲卧在软塌上翻着竹简，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他甚至连眼神也懒得给予我。

我气恼，我为了可以站在他面前，为了可以与他并肩而屠杀了无数生灵，受尽了抽筋剥皮之苦，可到头来他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可感觉依旧如跪在他面前一般卑贱如土。

我以为，只要我做了天帝，世间一切都会臣服与我，包括他，可即便我率大军已杀入他殿中，即使我随手便可取了他的项上人头，他依旧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一切你侬我侬的情爱，山盟海誓的诺言，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闹剧，一场梦而已。

我不明白，难道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错的吗？难道他心里从未有过我吗？难道天人永远高人一等，人永远不配与天人并肩吗？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看我，”我艰涩地开口问他，高傲也随着强装出来的戾气消失殆尽。

可他却仅仅赐予我一个冷漠的眼神。

我恍然大悟，天人！他是天人！他怎会瞧的上卑贱如草芥的人！

我突然很想哭，我突然开始想念我的家乡，想念阿娘温暖的怀抱，想念与兄弟肆意嬉闹，我……

原来从头至尾都是我如跳梁小丑一般供天人取笑。

我突然大笑，不觉中眼角滑下泪来，感受到身后应龙随远即近的杀气，我却已然放弃了抵抗，我释然了，只愿他能挥刀就此让我解脱。

“帝俊，愿生生世世，你我不复相见。”

——

再醒来，我已身处酆泉之中。

我不由苦笑，堂堂九黎族首领竟沦落为一丝游魂，我万般后悔，若我从未遇见过他，若我从未倾心与他……

我日日跪在地藏王的莲花台前忏悔，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要步入轮回中。

不曾想帝俊却下令因我前世业障未消，着将我堕入饿鬼道。

我明白了，他怕！他怕我再度为人依旧会威胁到他的帝位，他着我变为饿鬼，千千万万年只能流离人间，无法轮回，他原来如此惧怕我，或，还是只担忧他的帝位呢？

可一切对我来说早已无了意义，人道如何，饿鬼道又如何，我一日不死，帝俊便忧心一日。

我顿感痛快万分，哪怕永世见不得光，哪怕永世饱受饥饿，换他岁岁年年忧心于我，足矣。

一日，我正于黑暗中，捡食因我的触碰化为脓水的吃食充饥。

“我可着你脱离生死，免却六道轮回。”一个缥缈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发现是位身着僧伽梨的年迈僧者。

我没有丝毫思索便笑着摇头谢过，那一双浊眼看向我眼中尽是慈悲。

“日要出了，”我望向天际缓缓吐出口浊气，随后双手合十拜别僧者，再度隐身于黑暗之中。

【黄帝战蚩尤】

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