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信他会醒来,便日日掐算着日子,直到后来,我早已将时辰记得错乱。
我无法挣脱这已束我不知多少载的锁链,便只能期望着他会来寻我,可当我每每想起他看着我时那崇拜的眼神,我又不想他来寻我。
我怕他会厌恶我满身血污,厌恶我没了神力,厌恶我,因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可以睥睨众生的神。
我怕他会指责我为何没有护好毕方,为何让蚩尤剜去他的心。
我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便装做毕方日日陪伴他。
听着他日日期望我会去寻他,我很想告诉他,我就是应龙,可当我看见他眼眸中倒影出毕方的模样,我便又退缩了,我不敢承认因我的疏忽让蚩尤溜走,以至于最后赔上了毕方与他的性命。
可我又是那么渴望他,渴望能再见他一眼,哪怕只遥遥一眼便足矣。
说来可笑,我竟开始艳羡起从前蚩尤总向我描述他那与心上人在一起的梦境。
若我也可有梦境,日思夜想可否也能与他梦中相会呢?
我在黑暗中祈祷着光亮,祈祷着他安好。
我回忆起他冲我要名字的那日,气鼓鼓的小脸杏眸圆瞪,居高临下的用粉嫩玉手指着我。
我心生怜爱一时间竟忘了思索,只得推说改日。
或许,就是从那时我便彻彻底底爱上了这个一贯不知天高地厚的掌灯童子。
掌灯?光亮?我灵光乍现。
不如,便唤他烛阴吧。
烛阴,烛阴……
不知过了多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散发着光亮从暗处蜿蜒而来,像一束火把点燃了这无尽的黑暗。
还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不过早已经褪去了当初的稚嫩,那身我为他亲手换上的红衣也早已染上风尘。
梦中的他焦急地唤着我的名字,我想为他擦去泪痕,可手却被紧紧箍着不能动弹分毫。
看着他哭,我的心也似在滴血,原来这就是梦境,是最最真实的痛苦。
可当他的眼泪真真实实落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才明白,这并不是梦!
是我的烛阴!我的光亮!此刻他就在我身旁!
看着他忧心我的模样,我知道我的烛阴也爱我,也在意我,哪怕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依旧是那个仰头望着我,为我浣衣的烛阴。
——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阿阴也察觉到我的异常,我知道他趁我休寝偷跑出去寻医救我的法子。
我无法探查到他遭遇了什么人,是否去寻了天帝,现今的我如凡人也无分毫差别。
被困的我只能在这里忧心我的傻阿阴,却不能再做他的倚仗,他的神明。
看着阿阴时常带回人心,我有些颓败,世人皆敬仰的神明竟沦落到靠残害弱小生灵苟延残喘。
我开始冲阿阴大发雷霆,可阿阴从未有一丝怨言,依旧和声细语宽慰着我的焦躁。
慢慢的,我释怀了,人心会让我有力气拥着我的阿阴,能让我与阿阴长长久久在一起,世间人如何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知道,阿阴与我,永世不离。
【应龙】
大荒东北隅中,
有山名曰凶犂土丘。
应龙处南极,
杀蚩尤与夸父,
不得复上,故下数旱。
旱而为应龙之状,
乃得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