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伸手会造成现在这个状况,表面上虽然平静,但心中却隐隐有着属于少女的羞涩。
她也不做扭捏,径直走到纱帐后的床榻躺了上去,而禹司凤也走到一边的茶席上坐下。
今天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本应是累极了,可星落想到房内还有禹司凤,便一丝睡意也没有。
她侧过头,透过纱帐,自重逢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禹司凤。
透过窗扉洒进来的月光使他的身影显得朦胧,可依然能看出他那挺拔的身姿。
那张面具几乎把他大半张脸都遮挡住,今日再见,他整个人都显得疏离又沉闷,他是沉静的,是从容的,甚至,是冷漠的,四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被这些年岁给磨灭了。
她心中涌起一股涩然,很想问他这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他们从再见至今,说过的话寥寥无几,还都是从未有过的客气,思及此,星落不由得轻叹一声。
禹司凤“睡不着吗?”
禹司凤的声音突然响起,星落猛然一惊,才发觉他的视线已经落在自己身上。
星落“嗯。”
又是一阵寂然和沉默。
半晌,还是禹司凤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禹司凤“听璇玑说,你这几年修行很刻苦……”
听到这句话,星落心中突然莫名有些委屈,可是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委屈,谁能想到当年一点也不好修炼,成日浑水摸鱼之人,也能一心扑在修行一事上。
星落“是啊,专心修行没什么不好,是我之前太过散漫了。”
禹司凤面具下的长睫微微一颤,眼中竟有些酸涩,手无意识地扣着桌角,无声的别扭的不甘心在他脑海里翻涌,理智说着远离她才是正确的选择,可他的私心却每时每刻都在诉说长达四年的思念。
他明明,那样想她的。
可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的生气。他气她这样弃他而不顾,气她不像他想她一样地想自己……
所以他冷漠,他抗拒,将情绪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用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任风吹雨打,再不露半分痕迹。
感觉到手臂上稍稍一痛,他垂眸一看,三片青羽现,情人咒已经完全扎根在他体内了。
他看着少女在帘帐后的身影,轻轻抚上手臂的青羽印记,明明是在听到她的话后他就打算放弃的,所以才接受了面具。
可是只是看到她一眼,他的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终究还是躲不过,他那些引以为傲的自持力,在遇上眼前的这个姑娘后,全部都瞬间崩塌。
察觉到他似乎有一丝异样,星落忙起身唤了他一声,却见他起身要将烛火吹熄。
星落“别,让它亮着吧。”
禹司凤动作一顿,又坐了回去,可没想到拂袖间那连着两人的傲因筋却碰到了那烛火,突然缩短。
禹司凤虽一下子稳住了身形,可星落完全没有防备,猛地便被傲因筋一扯,整个人朝禹司凤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个意外来得始料未及,星落稳稳地被禹司凤一把抱住,可刚刚那一番动作却扯到了她今日被傲因打到的伤口,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禹司凤“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疼?”
她方才为了留住司凤,还未来得及涂药,又因傲因筋一事耽误了,倒是完全将涂药抛之脑后,现下只觉得伤口处隐隐作痛。
即便开了一扇窗,房里也不算得清凉,禹司凤察觉到她额头和脖颈处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是因为闷热还是因为疼痛。
但她左肩衣衫处渐渐泅出来的血迹正告诉他,她的情况很不好。
禹司凤心下一阵慌乱,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将她一把抱到榻上。
禹司凤“你的伤没有涂药包扎吗?”
星落“忘记了……”
他有些生气,更有些心疼。
星落看他一言不发,令她很是懊恼,一颗心惴惴不安,勉力咬紧下唇,才让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禹司凤“上药。”
还在怔然的时候,禹司凤已经很干脆地与她对坐下来,单手持了药罐。
可靠近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下了,那伤口的位置特殊,从左肩处到后背,若他要给她上药,自然要褪了她的衣衫,她的胸口微微起伏,通过领口处还能看到她白嫩的肌肤。
他忽然就红了脸,低下了头,一双手不知该往哪放。
星落眼见他的耳廓都在微微发红,而她又并非不开窍之人,于是几乎不敢呼吸,脸也跟着泛红起来。
空气凝固,四下静得好像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最后还是星落先开口。
星落“那个……”
禹司凤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偏转了身体朝向外侧,一边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
星落“药给我吧,我自己来。”
她轻轻说着,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罐,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禹司凤更是紧张,咽了一下口水,连头也不敢抬。
不过片刻,便听到她说道。
星落“司凤,你能不能给我拿一面铜镜?这个位置,我自己看不到。”
她低了头,轻轻碰了碰大概伤口的位置,一触到便是火辣辣的疼,本能地“嘶”了一声。
禹司凤的心又是一颤。
再是深沉而内敛的人波澜不惊,也总有一颗石子,能粉碎他沉寂的魂灵。
他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回过了身。
禹司凤“我来给你上药吧。”
缓缓褪下肩处的衣衫,露出整个白嫩娇弱的肩膀,禹司凤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肩处,横穿肩头及后背上比手掌还长的爪痕,几乎掀翻了一块皮肉。
他的呼吸陡然变沉,虽已经竭力平静,但是话出口的时候,还是微微颤抖。
禹司凤“如果我不发现,你就打算整晚都这么忍着?”
星落“对不起。”
听着这一句,禹司凤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
他轻轻柔柔地将药膏抹在伤处,微微清凉的感觉,似乎将那一片疼痛,一丝丝瓦解,一点点抽离。
替她涂完药后,禹司凤便坐回了茶席边,听着帘帐后传来少女睡着的呼吸声,那本来如接受审判般紧握的拳头才终于松开,手无力地滑落在身侧。
他的心,犹如一波春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然后轻泛涟漪,久久不能停息,忽而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平静中透着酸楚,无奈中带着满足。
她的一举一动都拂过他的心尖,他总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吸引,连两个人互相靠近时他都能感受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喜悦。
他应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还能拿她怎么办呢?
她还未拉满弓弦,蓄势而发,他却已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禹司凤觉得,这世间,真的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他输得一败涂地,却又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