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东华不在,南天门副将为人很是随和,守卫们多少有些松懈。牡丹这日又做了点心,与众守卫们一起分享。
守卫们平时很少能吃到这样的美食,每个人都吃的满嘴满脸的点心渣。正当众人说说笑笑时,远处忽然出现了大批天兵的身影,那为首的不用看也知道是东华。
于是,上一秒还嬉笑着的守卫下一秒就慌了神,他们着实没想到东华这么快就打了大胜仗。众人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食盒和碎屑。
牡丹自然知道是东华回来了,心里有期待也有紧张。虽然只是十数天未见,可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不知道他可有受伤,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如此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还有碎屑。元戊收拾好自己,抬眼就看到牡丹嘴角残留的“罪证”。眼看东华越来越近,他顾不得许多,直接抬手帮牡丹擦干净嘴角。殊不知,这一幕恰好清晰的落在东华眼中。
东华踏着薄如蝉翼的云来到南天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牡丹。然而还未等他心中思念稍缓,就看到了那般亲昵的动作。
若说之前牡丹与元戊谈天说笑,无论再怎么开心,也从未有过肢体接触,可这次……那般自然流畅的动作,不知此前还有过几次。
他在南天门前站定,衣袖中双拳紧握,因用力过大,致使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殷红的鲜血瞬间晕染了洁白的绷带。
众守卫齐声向他行礼,恭贺他得胜归来,他仿若未闻。心仿佛被什么人抓在手里狠狠撕扯着,疼的他无法呼吸。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捂着胸口,下一刻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鲜血,想是内伤又发作了。
旁边的副将忙上前一步扶着他,关切的询问他伤势如何,守卫们也一起上前,七嘴八舌的关心他。而他却仍然感觉全身寒凉到极点。
他定了定神,斟酌片刻,回答了众人的关心“没事,方才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现在好多了。”
副将最清楚他伤的有多重,本想劝他在龙宫多休养两日,可他执意要回,没想到刚到南天门就又吐了血,自是放心不下,继续劝道“上仙,你伤势很重,不如先回府休息,玉帝那里我等前去复命就好。”
“无妨,我撑的住。”东华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位守卫“有劳诸位守好南天门,近日若有事可直接去帝君府寻我。”
言毕,他就收回了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敢再看牡丹一眼,他怕心里的痛加上身体的伤会让他稳不住情绪。
而他不知道,他走后,牡丹看着他坚毅的背影眼泪瞬间滑落,他竟吝啬到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想来在他心里,自己真的是被错认的那个人,他念念不忘的昔日恋人才是他心里真正的牵挂。
她看到他手臂上渗血的绷带,看到他吐血,心疼的难以忍受。而她忍不住出口的关切也淹没在了众守卫的声浪里,他完全没有听到。
她想上前扶着他、关心他,可她没有勇气,而他也并不需要。此刻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越走越远的东华身上,没人留意到她。她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去,甚至连元戊喊她都没有听到。
几日后,恰逢元戊休沐,他终于有时间把那日牡丹遗忘在南天门的食盒送回来。牡丹兴致缺缺的坐在蟠桃园外的莲池边。这几日她都没再去南天门,她怕看到东华,准确的说她怕的是东华对她的视而不见。
可一旦动了心,那思念便如附骨之蛆,怎么都摆脱不掉。所以她一看见元戊,就口比心快问出了想问的话“元戊,东华上仙这几日好些没有?他还是每天都去南天门巡视吗?”
“上仙这几日在府里养伤,未出过门,我也不清楚他现在伤势如何了。”元戊如实回答,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牡丹何时这么关心东华了?
“那…你……去看看他,好吗?”牡丹鼓起勇气,终于完整的说出了这句话。
“牡丹,你不对劲。”元戊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抚摸着下巴探究的看着牡丹。
“我……怎么了?”牡丹终究是有些心虚的。
“你以前对东华上仙可是唯恐避之不及,何时变的如此关心他了?莫非……”
“我哪有关心他,你不要胡说。”牡丹下意识的反驳,她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看他?”
“我……我只是……”只是什么,牡丹自己也说不出来,原本就是因为喜欢他担心他,可这话又怎能说出口。
“只是什么?”
“他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是平乱的英雄,他应该得到我们的关心和尊重。”
这句话说的非常巧妙,元戊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暗自感叹牡丹的心胸比自己开阔了许多,不免心生敬佩,即刻就答应了牡丹的请求。
“牡丹,你说的很对,上仙确实值得我们关心和尊重。其实这几日我也想过去探望,就是一直不得空,刚好今日休沐,我这就去。”
牡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既然你也放心不下,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牡丹“……”
她若是敢去,还用得着在这里担心着急吗?
“我就不去了,毕竟我与东华上仙并不相熟,贸然前去太过唐突,再者……他也未必想见我,你去看看,回来告诉我现下伤势如何就好了。”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这就去了。”
“好。”
牡丹目送元戊离开,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抚摸着被他吻过的唇,想不到他那样清冷的人,也会吻的那样热烈,只是那样的吻却不是给她的。
这几日东华闭门不出,名义上是要养伤,实则,他是想借此机会避开牡丹和元戊,那破碎不堪的心已经经受不住更多的摧残了。
帝君府里的枫树从来不会凋零,那火红的枫叶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仿佛在祭奠他再也回不去的蓬莱。
他沉默的站在树下,遗世独立。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衣摆轻轻扬起,几片火红的枫叶随风飞舞,更显的他孤独落寞。
“上仙,元戊求见。”府中下人恭敬禀报。
听到元戊的名字,东华内心微颤。他很想说不见,可他很清楚他不能这么做。是他自己亲口允诺的有事可以来帝君府寻他,他又怎能因为自己的私心避而不见。
“让他进来吧。”他转身走向旁边的石桌,轻声吩咐。
“是。”下人应声退下。
石桌上的茶已然凉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许久。
帝君府的下人向来周全,看到东华拿起茶壶又放下,即刻上前欲把凉茶拿走换成热茶。
“换成云雾茶。”东华轻声吩咐。
多年前,那个总是喜欢依偎在他身边的少女最喜欢云雾茶,她说这云雾二字与蓬莱的景色极为相配。
现在他身居天庭帝君府,再没见过那么美的云雾,连带着云雾茶都不再有那般甘甜醇厚的味道。
“见过上仙。”元戊随着府中下人来到东华面前。
“不必多礼。”东华轻启薄唇,声音是一贯的严肃清冷“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南天门这几日有无异常?”
元戊恭敬答道“回上仙,南天门并无异常,小仙今日求见是特意来探望上仙,不知上仙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说起这伤,手臂上的外伤已经结痂,并无大碍,只是内伤却时好时坏。东华凯旋那日,医官来仔细看过,玉帝也赏赐了许多修补神魂的灵药,可这伤就是不见好。
帝君府的下人们忧心忡忡,无一不担心东华的伤势。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心病。他这些时日五内郁结、肝郁不舒,在身体无恙时自然无碍,可对如此严重的内伤而言就仿若亡命的毒药。
然而这些话他却不会告诉任何人,面对元戊也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客套“好多了,再休养些时日或许就可痊愈,让你们挂心了。”
“上仙说哪里话,小仙们平时多亏有您照拂,这救命之恩就不止一次,挂念您的身体也是人之常情,您身体好起来,小仙们也就安心了。”
元戊的确是个会说话的,东华向来不喜奉承之语,而这句话却没有引起他半分不适。看着元戊那张毕恭毕敬的脸,他突然很想问一问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面对牡丹,他确实有太多的不敢,可面对元戊,那就无所顾忌了。况且这问题已经快要压的他透不过气了。他抬起眼眸,似笑非笑的开口“元戊,你与牡丹仙子是何关系?”
“啊???这……”元戊没想到东华突然转了话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换句话说,她为何总是找你聊天?”
东华喜怒难辨的神情让元戊有点害怕,他吞吞吐吐的答道“这个……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只是……上仙…您能不能答应我别生气?”
“好。”东华苦涩轻笑,时至今日,他早已没资格生气了,若能清楚的知道答案,他也就能彻底死心了。
“小仙来天庭之前,也曾四处游历,有些许见闻,平时又爱去茶楼听书,自己也试着说过几次,听过的人都说不比茶楼的说书先生差。”
元戊觑着东华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解释“牡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可偏偏天庭清冷,她也不能去凡间,所以闲来无事就喜欢听小仙说书。”
听书???
这答案于东华而言堪称震惊!他一时竟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自己痛苦神伤那么久,牡丹竟然只是为了听书!!!
“那……如果只是听书,她为何要做点心给你?”他略平复下心情,问出了第二个疑问。
“上仙有所不知,这说书也是很费心费神的,牡丹天天催着我说下一段,我就得尽快把本子写出来,这点心就是我劳累写本子的报酬。”
这番话更是颠覆了东华的认知!他那么在乎的事,竟然只是劳动的报酬!!东华快速整理着混乱的思绪,等想明白以后,心情瞬间变好,可谓豁然开朗,连带着内伤都好了许多。
恰逢此时,下人奉上新茶,他看着茶杯里清澈明亮的茶汤,仿若又看到了那双灵动迷人的眼睛。他拿起茶杯,浅酌一口,暗自感叹:这云雾茶依然和多年前一样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