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如怜取眼前人

       说来也怪，自那日凤九化形以后，总觉得润玉待她冷淡了些许。与从前她是一只小狐狸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从前他一开口唤她，便是九儿，听起来亲亲热热的。如今却一口一个仙子，无端生分的紧。凤九向来心思通透，怎会毫无觉察。

　　在从前，她困了甚至可以偎在他怀中睡觉，现在润玉从璇玑宫中腾出了一间居室，专供她居住。前些日子润玉挑了块红木，提笔蘸墨为她写了个牌匾。那字个个端正，矫若游龙，题的是“揽月殿”三字。凤九不情不愿地挂了上去。

　　“魇兽啊魇兽，你说润玉最近怎么了？对我避之不及，为何视我为洪水猛兽？”凤九轻轻摸了摸魇兽的头，对它诉说着，心情十分低落。“难道是我太能惹祸，惹他生气了？那也不至于让我搬出去住啊。”

　　魇兽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在安慰她，不久后也不见了踪影。凤九知道它要去人间食梦，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偌大的璇玑宫，好像只有她一个闲人啊。

　　左右也闲来无事，她便准备出去逛逛。岂知她蹦蹦跳跳刚出了璇玑宫，迎面便和人撞了个正着。凤九揉了揉着额头定睛一看，刚看见面前是个穿红衣的俊俏的少年郎，正是月下仙人。

　　凤九有些懵懵然。璇玑宫向来清冷少有客人，她人生地不熟，如今润玉又不在，要是怠慢了客人可怎么好？

　　她还未开口，对面倒是先开了话闸。只见那少年郎愣了一愣，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牌匾，璇玑宫，没错。他自言自语，奇道：“是璇玑宫，我没走错啊。”

　　凤九谨慎道：“这位仙上，润......夜神殿下去挂夜了，眼下还未下值。若有事不妨告诉凤九，等殿下回来了我代为传达。”

　　月下仙人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看天色也快了。此番我来也无甚急事，无非是找他来唠唠家常罢了。”

　　“那仙上稍等，凤九先去为您斟杯茶来。”凤九欠了欠身就要退下，却被月下仙人拉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回凤九，问道：“诶，先别忙。你是何人？我从竟未见过你。”

　　按理说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他若是见过没道理没印象，故有此一问，然凤九不知他是何意，这个问题又说来话长，她组织了下语言，长话短说，小心应答道：“仙上说笑了，仙上身份尊贵，怎会识得我一个无名小卒。凤九不过一介狐妖，前些日子不小心负了伤，被夜神殿下所救，带回了璇玑宫。”

　　“想不到竟还是我的同族。”月下仙人用灵力探了探她的真身，果然是一只九尾红狐，大喜过望，霎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他看着凤九越看越喜欢，不仅啧啧赞叹：“润玉眼光果真不错，好一个绝色的美人儿，我这大侄子也真是，平日里看上去清冷寡淡，没想到竟来了这样一出金屋藏娇。”

　　凤九听他一席话，才后知后觉他应该是润玉叔父。只是怎么看起来如此年轻？

　　月下仙人含笑问：“润玉待你可好啊？”

　　凤九觉得这话莫名有点不对味，好似凡间两家结了儿女亲家，婆家讯问新嫁娘夫妻生活是否和睦似的。这样的口气，让她有点脸红。

　　她想到润玉，眉眼不自觉弯了一弯，带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情愫和温柔笑意：“夜神殿下自然是极好的。他救了我，又收留于我。我很感激。”

　　月下仙人看她神色，心里已经大概有数，暗暗点头，甚为满意。脑海中已经演了一折子爱情戏。

　　“甚好甚好。不过润玉怎的还未回来？宫中放着这么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仙子，他如此冷落着属实不像话。我去寻他。”

......

　　润玉下了值，正欲回璇玑宫，忽觉脚踝被东西缠住，他提起衣服下摆瞧了一瞧，见是一团红线，心下了然，轻笑一声，朗声道：“叔父。”

　　月下仙人这才现身，佯装生气道：“没良心的小子，有多久没来看叔父啦？”

　　润玉含笑认错：“是侄儿的不是，平日里布星挂夜，昼夜颠倒，总是怕扰了叔父。”

　　月下仙人哼了一声，显然不信：“借口。”

　　“叔父今日好早啊。”润玉话锋一转：“我这才下值，正准备去和卯日星君交班，天都没亮，叔父怎么就在这园子里逛起来了。”

　　“方才去了一趟你的璇玑宫，等了片刻见你还未回来，知道这原子是你下值必经之路，我便特意到这园子里来截你。”

　　润玉忍俊不禁，捏了个决，将缠绕在腿上的红线整整齐齐盘了起来，物归原主，双手奉上：“叔父，您莫不是忘了，润玉早有婚约在身。这天蚕吐丝不易，叔父，您就别在润玉身上浪费红线了。”

　　听润玉提到这个，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婚约婚约，这洛霖和临秀也是，这几千年几百年都不在一处，哪能凭空生出个闺女来？占着这么一个大好的坑，真是作孽。”

　　月下仙人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润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叔父问你，那水神长女要是一日不出生，你就打算一日不娶亲了？”

　　“其实润玉并无娶妻的心思。”润玉道，“不管哪家的仙子下嫁于我，都会委屈了她。”

　　“胡说！什么叫下嫁？”月下仙人连忙打断了他，“堂堂夜神，天帝的长子，怎么就能委屈了她们？我看你宫中新来的那位仙子就很不错，样貌上乘，进退有礼，与你甚为般配，要我看啊，若你真对她无意，也不会日日留她在宫中了。”

　　润玉知他说的是凤九，先前听他说去了趟璇玑宫，润玉便料想他可能已经见过凤九，果不其然。

　　“凤九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长久与我待在一起，终是于她名声不利。她将来还要嫁人呢，我不能误了她一生。”

　　“有花堪折直须折，”月下仙人恨铁不成钢，“这水灵灵的姑娘放在你宫中，真是暴殄天物啊，孺子不可教也！”

　　月下仙人看他默默垂首不语，俨然一副听训的样子，刚才的一点气顷刻间烟消云散，月下仙人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润玉。

        “叔父自然不是要训你，只是润玉，你可曾为自己想过？”

　　“润玉么。”他顿了一下，“至于润玉，润玉别无所求，能与长夜为伴，自由自在，做个小遥快活的散仙，就很好。”

　　月下仙人不置可否，只是一笑：“你就别嘴硬了，一个人长夜清寒，哪能比得上两个人芙蓉帐暖啊？”

　　润玉红了脸，手虚虚握成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一声。

　　月下仙人知他素来纯情，也不再为难，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了，叔父会关照你的。天帝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润玉巧妙地岔开话题，道：“叔父，其实要我来说，您还是多去照顾照顾旭凤吧，近来母神催得紧，旭凤那边怕是不好交差。”

　　“放心！有叔父在，你和旭凤一个都跑不了。”他摇了摇手里的红线，“我这就回去，将这些红绳编的再韧一些，再粗一些，加固神力，保管栓两个成一双！”

　　润玉行了个礼：“润玉在此谢过叔父，不过还是不劳叔父费心了。”

　　“那我先回姻缘府，叔父最后再告诉你一句。”月下仙人看了他一眼，认真道：“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润玉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