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牧野篇 （1）

“别跟着他一天天的胡混了。”

这是耿牧野从小到大听的最多的话，出自于各种孩子的家长。

“他爸就是个混蛋！”

他妈是他爸的第二任老婆，是个村姑，老家的亲戚给介绍的。

“你看他那个样子，再长大点迟早进去。”

他爸跑了，跟一个做货运的女人一起，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大概是做生意吧，带着家里所有的存款。

“小小年纪不学好，也没个人管。”

他现在一个人生活，爷爷奶奶带着他妈回老家了，亲戚家的养殖场愿意让他妈去上班。

“算了，你混日子好了，别影响别的同学，人家还要高考。”

耿牧野趴在教室最角落里的桌子上，和苕帚拖把垃圾桶被安排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反正每天也就待这么一个小时，还不是为了蹭一顿学校食堂的饭，毕竟不用刷自己的学生卡，下午还要去车行打工，中午总得多吃点儿吧？

他觉得自己挺酷的，别人穿校服，他不穿，穿也是反着穿着。

别人写作业，他不写，考试成绩也没所谓，不用给谁一个交代。

别人还小心翼翼问父母要零花钱，他不要，要了也没有，也没人可以要，18岁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这难道不酷么？

“哥，今个想吃啥？”中午放了学隔壁班上穿着小一千块球鞋的狗腿子扶着门框问他。

耿牧野打着哈欠从座位上起来，摸出桌兜里的烟盒，晃晃悠悠走出去，“随便，给我点两份，人都快饿通了。”

“没问题！”狗腿子跟着耿牧野下楼，“哥，今晚我们三个人，能开不？”

“三十个都能开，赚钱还能不要么？”

“还是你牛逼，我们上次求半天网管，就不给我们开，我都说了我们是你同学，那网管油盐不进。”

“网管做不了主。”

“是是是。”狗腿子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烟，“主要你下午总不来，我找不到你啊。这个是我从我爸那偷来的，你试试。”

“客气。”耿牧野把烟揣进兜里，跟着狗腿子进了食堂。

吃完饭耿牧野径直出了校门，跨上自己放在门口小卖部的摩托车，掀起一阵尘，消失在拐角。

车行的工作内容就是洗车，耿牧野在这干了快半年了，老板是他爸之前的朋友，现在是他的朋友，小时候他喊人家叔，现在跟着车行其他人一起喊李哥。

“我说你这高考也没指望了，还不如读个技校，完了正好来我这。”老板总跟他这么说。

耿牧野笑笑，他不想去技校，没少见识那些人，他们才是真的无可救药的坏。

他不坏，他从来没有抢过初中小孩的零用钱，也没有在酒吧故意灌醉女学生，更没有闹点事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耿牧野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他帮着小卖部的老板娘卸过货，给院子里的小姑娘修过自行车，还出手帮了被抢钱的陆桐。

他没想到陆桐这个人，还挺有趣的。

至少他出手的时候没想到是这样的。

附中的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多，本来是住校生才需要的，架不住附中学霸多，不少走读生也主动加课，其中就包括童扬。

在耿牧野眼中，童扬和这所学校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但也确实适合这里。

怎么说呢？

他第一次见到童扬就觉得这人的眼神中似乎透着对一切的漠视，但又有很多说不清的欲望。就像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去喝酒的时候，明明童扬跟每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你就能看出他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

既怕吵闹，又怕一个人。

他喜欢和童扬待一块儿。

耿牧野穿着单薄的运动裤，在附中对面的小区里找了个楼道猫着，点上一根烟，边冻得直哆嗦边骂骂咧咧，这天气太邪乎，温度说降就降，一点儿缓冲都没有。

眼看着已经是放学的时间，发给童扬的消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他唇间发出啧啧两声不满，把手机收起来正准备撤退，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

楼道里的大概是太黑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被几个人推推搡搡到楼道门口的花园里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黑暗里的一个小红点。

耿牧野借着月光看清了那男生先是抵死不从，随即书包被其中一个人扯下从里面掏出一个钱包，突然就暴起，从另一个人的脚底下跳起来去抢钱包，然后又被一脚踹倒。

“哎！干啥呢！”耿牧野叼着烟从楼道里走出来，几个人明显一哆嗦。

“给我滚过来！你们几个！”耿牧野声音很大，其中一个人骂了句什么，然后就冲着耿牧野走过来，手里拿着随手抄起的一个不知道是水瓶还是什么的，一下就朝着他砸过来。

耿牧野这么酷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么一招就吓到，跳起来一脚就踹翻了来人。还有两个骂骂咧咧了几句也一股脑儿涌上来，被他干净利落拿下。

本来是天秀的1v3，谁料地上不知道是沙还是什么的，耿牧野脚下一滑被人乘机爆了头，胳膊还杵在了花园的石台子上，磕的他生疼。

好在结局还是挺好的，钱都拿回来了，双方都挂了彩，不过三个人对比耿牧野明显是弱势群体。

“20块？”耿牧野看着地上被扔下的钱，盘算着早知道不如自己给他20好了，真是闲的蛋疼。

“嗯。”被劫钱的学生把被揉得皱皱巴巴的20块努力恢复原状，放回到钱包里。

“艹。”耿牧野摸摸自己后脑勺被偷袭出的一个包，觉得自己真是血妈亏。

“如果钱没了，我妈会问我怎么花的。”他一下一下拍着身上的土，波澜不惊的解释着。

“买吃的了呗。”

“学校里买东西都是刷校园卡。”他继续拍着身上的土。

“校门口买的呗。”

“我妈不让我吃校门口的东西。”

“那就买笔，买笔记本。”

“那买的东西在哪？”他头都没抬一下。

“……你……真特么事儿逼。”

“谢谢你。”背好书包，他终于抬起头。

“就这？”耿牧野撩起自己的袖子，“我胳膊都出血了。”

“对不起，但我现在必须要回家了，不然我妈……”

“好好好，你妈又要问你为啥晚回家了是吧？”耿牧野点上烟，猛猛吸了两口，不耐烦地摆摆手转头走了。

“那啥……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吧，我改天想办法……补偿你一下……”男生赶紧追上耿牧野。

“不用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赶紧走吧。”耿牧野脚步没停，双手插在兜里，大步流星往前走。

“还是加一下吧……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耿牧野停下转头看着眼前这个木木讷讷的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把手机真的递给了他。

看着他迅速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开机。

“……”耿牧野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手机拿着，也不开机，所以用途是什么？”

”如果有急事要跟我妈打电话的话再开机。“加上好友之后，他把手机还给耿牧野，再次郑重地说到，“真的很感谢。”

耿牧野接过手机，对着他再次摆摆手。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过头，“我叫陆桐。”

耿牧野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又低头看着手机的手机，唇边再次发出啧啧两声，也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

正看着呢，手机突然一震，吓得他差点儿把手机给丢出去。

童扬说自己没在学校，耿牧野直接回了一条语音，"我勒个大草，你可真行！"

拍拍袖子上沾上的土，骂骂咧咧踹一脚路边大爷大妈乘凉坐的石凳子，插着兜气冲冲往巷子外面狂走，走了几步又转头回来往另一个方向跑了两步，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碰。

随后停下来插着腰喘着气，旁边经过的下了晚自习的学生都带着疑惑或者关爱智障的眼神偷偷瞟他，然后装作看到空气般路过他。

手机再次振动起来，耿牧野烦躁地接通。

"在哪？"电话一接通耿牧野就听到那边传来酒吧的BGM。

"咋了？"稍微把听筒拉远一些。

"来喝酒啊！不给兄弟道个别？"

这才想起今天本来是要喊童扬一起去给一个兄弟践行的。

“来了！”耿牧野语气不悦地应了一句转头往酒吧赶。

这兄弟高中辍学之后一直瞎逛游，终于家里叫他回老家去看镇上的水果店。

耿牧野坐在酒吧里端着酒杯打量着对面一头乱七八糟颜色的头发，打着一排耳洞的人，脑海里浮现童扬曾经的一句话，“我看他像个果盘！”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几个人端着酒杯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这几年的生活，耿牧野觉得其实也不能叫生活，顶多算是活着。

结束出来的时候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跌跌撞撞跟出来的人知之撞上胳膊，受伤的地方扯得生疼，愣是给他疼清醒了，这才再次想起那个叫做陆桐的男生，怎么说呢？

就是哪怕没有穿着校服，你也能看得出他是附中的学生。

“还不走吗？怎么说？有啥安排？“撞了他的人搭着肩凑过来，一张口酒气熏天。

耿牧野厌烦地一把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范围，“赶紧滚吧！”

那人也不恼，嬉皮笑脸摇摇晃晃，嘴里嘟嘟囔囔说着，接着就被后面出来的人扶着离开了，走远了还不忘继续冲着耿牧野喊道，“来啊！一起啊！”

看着被架走的人，耿牧野摇摇头点上一根烟，用脚尖逗弄起门口的小野猫。

小猫翘着尾巴蹦开几步，又扑上来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耿牧野的脚尖，然后又迅速跑开。

耿牧野咧了咧嘴角，抬头四处张望了一圈，摸了摸鼻子收起笑，把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叼着烟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