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移默化

确实是很别扭，非常的别扭，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童扬沉默没有搭话，靠着沙发伸长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烟雾从唇缝里呼出来，升起挡住了他的脸，挡住脸上的落寞、无奈和苦涩。

香烟的涩残留在嘴巴里，被啤酒的苦一冲，混合在一起的苦涩咽到肚子里，呛起一阵辛辣，顺着喉管冲上来，闭紧嘴巴，咬紧牙关，脸侧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鼓起，感觉一口憋了无数年的气冲上心头，不过这口气是对自己的，自己的全部，童扬憋着气，眼角隐隐有些泛红……

他慌乱地用手撑着脸，挡住旁边的视线，第一次在人面前来不及隐藏涌上头的情绪。

耳边的声音渐渐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童扬撑着脑袋手指在杯子边上摩挲着，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如今这个样子。

归根到底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夏诺，这整整一个学期的时间，不长不短，挣扎在这样的纠结里，反复斟酌，始终不敢真的表明什么，只能用尽一切去拼命地隐藏自己的感情，生怕被夏诺窥探到一丝一毫。

和夏诺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小心翼翼，这样守在他的身边，带着自己的小欢欣、小雀跃，让自己作为夏诺身边的一个最最普通的朋友而存在，分享夏诺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瞬间……

靠近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兜兜转转了许久，而事到如今，童扬已经算是作为朋友的存在，一个普通的朋友，却依然没有一丝勇气去像葛毅，或者像其他什么人那般，去漫不经心问夏诺，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也试图去逃离这一切，羡慕和夏诺同行的每一个身影，而自己如今，做朋友，不如从未靠近过。童扬以为循着以往的路，那条没有和夏诺有交集的路，就可以没有立场去思考这些，他故意躲开那些有可能会遇到夏诺的点，却偏偏日日夜夜都有个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提醒他……

在体育馆偶遇之后，童扬控制不住地第一次主动抱住夏诺，蜻蜓点水的拥抱，比朋友还要疏离的拥抱，简简单单的接触让他的情绪愈演愈烈，无法收拾……他真的，真的好想待在夏诺身边啊……

"菜来了菜来了！"服务员端上烧烤，童扬抹一把脸，把所有的不自然全部收起来。

三个人一言不发专注吃烤串，啤酒配着撒满孜然粉和辣椒面的烤串，在这个季节里，似乎可以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

"好饱啊……"葛毅吃完最后一串鸡肉串，直接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半躺在沙发上，拍拍肚子，发出一声感慨。

真想让那些成天在背后议论学生会文艺部长多么多么帅气的学妹来看看葛毅现在这个样子。

"对了！"葛毅突然坐起来，"耿牧野有女朋友么？"

"没吧……干嘛？"童扬觉得耿牧野应该是无缝衔接的那种，可偏偏耿牧野从来没有和童扬提起过关于女朋友的话题。

"就想问问……他应该不缺女朋友吧？"葛毅这人似乎天生就是八卦吸铁石，学校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下恋，现在连校外业务也要涉足。

"不知道，没见过他谈恋爱。"童扬不想跟着葛毅八卦。

"不是吧？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葛毅一副我看透了你就是在糊弄我的表情。

"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童扬别开视线。

"你好奇这个干嘛？"夏诺皱着眉不耐烦地开口打断。

"就闲聊的呗……你这么敏感干什么？"葛毅似乎发现了新的八卦，一脸地不可言说，"你……难道说？"

"滚蛋！"夏诺没好气。

"行吧行吧……话说回来，你这么一大好青年，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的，怎么一直不谈恋爱啊？"葛毅也不再纠缠，抛出另一个话题。

"你管得多！"夏诺并不接茬。

"行行行……我不管你，来喝酒！"葛毅直接抄起酒瓶高高举起，夏诺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端起杯子和他的酒瓶碰了一下。

酒局到了尾声耿牧野才姗姗来迟，二话不说先干了一瓶，在三人探究的目光中不紧不慢擦了擦嘴，才缓缓开口，“累死老子了！”

没等童扬开口，葛毅就已经兴致勃勃问起了他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耿牧野怎么这么晚才来，比如假期啥安排，再比如，“你有对象吗？”

耿牧野意料之外的吞吞吐吐起来，这倒是激起了童扬的好奇心。

“管好你们自己的啊！”耿牧野即使板着脸端起酒自顾自喝一口，也还是没抑制住葛毅，依然不屈不挠地缠着他问。

“我就这么说吧，”耿牧野靠着沙发枕着自己的手臂，仰着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至少比你们几个乖十倍不止！”

看着他这幅样子，童扬忍不住淡淡一笑，“没想到你好这口啊！”

“啧——”对面的人挑起半边眉毛露出个鄙夷的表情，“你懂个屁！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让自己省心的！不然天天的不见人影，谁受得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葛毅的赞同，很快和耿牧野表达起自己，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童扬不屑地一笑，端起酒自己喝起来，心想着找个乖的没共同语言多没劲。

刚这么想着，视线一转，边上夏诺撑着下巴听得似乎很起劲，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惴惴不安起来。

葛毅要早点回家，耿牧野正好去了别的桌和几个社会上的朋友玩少儿不宜的游戏，夏诺和童扬便也没多留，三人站在酒吧门口吹着冷风抽着烟陪葛毅打车，"这一学期一学期的过得可真快啊……"葛毅叼着烟把手揣在外套兜里，脖子缩在衣领里，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发出感慨。

烟灰落在鞋尖前面，童扬走出几步，烟头按在垃圾桶的盖子上，把冰凉的手指尖攥在手心里。

葛毅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夏诺皱起眉身体往后倾一些，一副嫌弃的样子，葛毅嘿嘿坏笑，故意撞一下夏诺的肩膀……童扬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举手投足间的一颦一笑，这是他童扬在这个并不多么美好的世界上第一个喜欢的人，给他十多年来的灰蒙蒙的人生添上颜色的人……

看着葛毅坐上出租车，童扬冲他挥挥手告别，然后往前两步走到夏诺面前，"咱们也走吧。"

夏诺隔着一小步的距离看着童扬的眼睛，童扬看到他的眼睛里映出了童扬背后的灯牌，红色黄色的灯光洒在两人的头顶上，夏诺的眼睛好像是带着笑，看起来那么的温柔，像是温泉，流淌进身体里，每个细胞都沉浸在夏诺营造的温暖里，心底的顽疾都愈合了……

"走吧。"夏诺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童扬微怔，点点头，步子刚迈出就错了节奏，心底的鼓点阵阵，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和夏诺在体育馆二楼遇见的那个傍晚，盯着他的眼睛移不开视线，又觉得其实什么都和那时不一样了，童扬不一样了，夏诺也不一样了，俩人之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