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

狭窄的巷子仿佛从来没有被阳光眷顾过，处处散发着潮湿与腐烂的气息。各种颜色的小广告层层叠叠，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不知谁家的垃圾堆在墙角，晾衣绳挂在高空，衣服彻底断绝了阳光照射进来的可能。

巷子七拐八绕，错综复杂。

宁依晨跟在顾恒川身后。她还从未深入这里，原来里面竟是这样的光景。

顾恒川沉默地走在前面，只觉得自己快要融化进这满路的臭气中。即使只是带着宁依晨走在这样的地方，他就已经自惭形秽。宁依晨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就不该答应宁依晨来看他的家。

终于到了筒子楼前。大院的铁门已经生了锈，各种广告在外面糊了一层。

太阳已经垂落下去，大门口挂着一个明亮的灯泡，引来蚊虫环绕，灯泡还忽明忽暗的。

熟悉的那扇门里一片寂静，顾恒川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都没在。

“这里面，是我家。”顾恒川叹了口气，转动门把手，推开了一楼的那扇门。

只往下一按，门就开了，根本没有锁。

顾恒川的心猛然提了起来。他出门时锁了门，所以，谁来过？又或者……

里面的灯光洒了出来。

……又或者他们在家。

几乎是看到里面的情形的瞬间，顾恒川就想把门关上。

只见小小的客厅里，橘黄色的灯照着顾庆国红的不正常的脸，以及李秋兰擦了粉显得格外苍白又惊恐的脸。

顾庆国又喝得烂醉。

地上的酒瓶碎裂着，粘稠的绿色洒在地上，闪着冷冷的光。

“砰！”顾恒川把门关上了。

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他不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宁依晨看到了多少。

“我们……”

话音未落，门突然又被踢开，站在门前的顾恒川被推的一个趔趄。

顾庆国肥腻的脸扯开一个笑，酒气从牙间泄露出来，“呦，带好朋友来家里玩啊？”

他上下打量着宁依晨，目光令人十分不适。

顾恒川挡在了宁依晨面前。

顾庆国忽然被踢的晃了一下。原来是李秋兰用高跟鞋踹了他一脚。

推开顾庆国，李秋兰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愤怒，“你怎么敢！”

她的儿子步步后退着，警惕地看着他们二人。被儿子护在身后的女孩相貌乖巧，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着恐慌不安的光。

顾恒川想都没想，推着宁依晨出了院子。

身后高跟鞋的声音快速靠近，他拉着长久没有活动的铁门，近乎哀求地看着宁依晨，“对不起……等我一下。”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隔着铁门传来，宁依晨听到里面落了锁。

“啪！”格外清脆的响声。

宁依晨扶着铁门，几乎可以想象到里面的一片煎熬。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没办法进去帮助顾恒川，甚至没办法拉着他逃跑。

难以想象，顾恒川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他明明那么优秀。

路灯下，女孩蹲在了地上，泪水打湿了胳膊。

很快，她站了起来。被朋友看到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想必顾恒川很难受吧？她想要他开心一点，哪怕一点点都好……

宁依晨忘记了很多很多，甚至刚刚走过的小路都不曾记得，但是她记得，公交站旁，有一家饮品店，顾恒川喜欢那里的薄荷柠檬茶。

路灯下的蚊虫不知疲惫地飞着，铁门外的小路上再没了女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