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薇拉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抖动，香水瓶碎裂一地，她却毫不在意。面前摊开的日记本上写道：克洛伊的天赋不该这样被埋没，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家伙，我会向他们证明。但以克洛伊的骄傲一定不想我这样帮她，我该怎么做呢？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吗？薇拉用双手覆盖住眼睛，任由泪水落下，由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变为后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她后悔了，但并不是所有错误都有机会被弥补，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薇拉拿起那张被她剪下来的报纸，那标题分外醒目：调香师薇拉•奈尔初露锋芒，其作品被业内人士大加赞赏，新开张的香水铺日进斗金。报纸和那本日记本摆在一个地方，讽刺意味十足。

薇拉忽而想到许多年前自己刚开始研制香水的时候，父亲给她写过一封信，那信上的内容她至今记忆犹新：“如果想让你的作品有机会出现在人前，就立刻停下你怪异又滑稽的尝试。”

那些她耗尽了心血的实验产品，被父母无一例外地当作垃圾抛掷。只有姐姐愿意听她说话，支持那些在旁人看来稀奇古怪的实验。

另外，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她完全可以问问姐姐为什么要那么做，按照姐姐的性格一定会告诉她真相的。可她还是选择了以结束姐姐生命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可见她内里早已腐烂发臭。事到如今，即使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也不得不承认，她嫉妒姐姐，嫉妒姐姐拥有别人的喜爱，父母的夸赞，以及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的关注。

杀了世界上唯一一个爱她的人，她很难过，可更难过的是她竟然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生活。同时，她也理解了姐姐的不易，每日与那帮虚伪丑恶的家伙打交道，想必也是为了替自己承担下家庭的责任。

“姐姐，你怪我吗？”意识不清醒的薇拉扯住菲欧娜的衣袖，带有讨好意味地抓住她的手，傻傻地对着菲欧娜笑。薇拉还用头蹭了蹭菲欧娜的裙尾，姿态分外亲昵，如果头顶长了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想必会更加惹人爱怜。

“我竟然在很久以后才懂得，有些人一旦消失就再也无法相见。那些名利不过是浮云罢了，从始至终它们都比不上一个你。”薇拉低下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颤抖的双肩仍暴露了她此刻最真实的悲伤。

“你能再一次摸摸我的头吗，姐姐？”薇拉牵引着菲欧娜的手放在自己柔软的粟色头发上，触感果真是极好的，菲欧娜想道。

“姐姐，原谅我好吗？克洛伊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薇拉眨着清澈水灵的双眼，如蝶翼般的睫毛轻颤着，眸子中闪着希冀的光芒。

根据菲欧娜多年的经验来看，人在梦境中展现出来的样子是潜意识中最本真的样子。梦境能反映一个人最真实的心境，无论平日里戴着多厚的面具示人，仍旧没有人能逃避深刻在灵魂上的烙印。

薇拉是菲欧娜在庄园里见过的少数灵魂仍存有一抹白的人，她对美好事物仍有希冀，是以菲欧娜甘愿冒着永堕暗夜的风险向犹格大人借取力量，拉薇拉逃脱心灵的囚笼。

菲欧娜吟唱古老的歌谣，悠然唯美的音乐回荡在整个黑暗的梦之时空里，刹那间光芒大盛，整个梦之空间亮如白昼。她注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薇拉，幻化成了那个人的样子。光圈打在她的身上，宛若九天之上的神祇高贵动 人，她缓缓走向薇拉。

“克洛伊，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棒的。”当听到那记忆深处熟悉的女声，克洛伊瞳眸恢复清明，泪水积聚，她猛地扑进了那人的怀抱。

“薇拉“抚摸着克洛伊柔软的发丝，佯装生气的样子说道，“克洛伊，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在我怀里哭，眼泪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了。”虽是板着面孔，以极为严厉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手还是拭去了克洛伊眼角晶莹的露珠，越发用力地拥紧了她。

“姐姐，对不起，我被一时的嫉妒蒙蔽了双眼，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自我知晓真相后，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与自责中度过。直到我收到一封神秘的邀请函，它告诉我，这所庄园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克洛伊回忆着此前发生的种种，神色间是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而我想要的，”克洛伊顿了顿，“是遗忘所有关于你的回忆。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扮演你，占据你的身份。“说到这儿，那些残忍的真相被开膛破肚，血淋淋地摆在你眼前，它时时刻刻提醒你，你犯下的罪行多么深重。

克洛伊已无地自容，她在姐姐面前暴露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那样的她还能被姐姐接受吗？

“薇拉”定定地直视着克洛伊的双眼，克洛伊也望向她。随之，克洛伊呼吸紧紧一窒，她没有从薇拉的眼眸中看出一丝仇恨和埋怨，有的只是包容和理解。

“不用再害怕了，那些人也不会再出现了。那些戴着有色眼睛的家伙，那些古板腐朽的人，你不必要在意他们的目光。是我没有考虑好，擅自自作主张，你视香水如生命。当你以为自己废寝忘食的成果被我夺走，那一瞬间一定很愤怒吧。”薇拉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她做事太欠考虑。

“我，我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克洛伊语气颇为激动，随后她又心虚低下头。

“但克洛伊，按照你的性格是不会这样做的。我清楚，你比任何人都在意香水。”薇拉说道。

薇拉再次抱住克洛伊，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香水，我很喜欢。”克洛伊一震，瞳孔无限放大，她怎么会知道？

“所以，克洛伊，你仍然是最棒的。答应我，放下这一切幸福地生活下去吧。”薇拉笑着，身影渐渐消散在空中。

菲欧娜从光中走出来时，薇拉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望着她熟睡的脸庞，菲欧娜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么她该回去继续祷告了。

床头立着一抹纤细秀丽的身影，她目送着菲欧娜离开薇拉寝室，低语一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