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以这样的节奏行进,大概唐糖也会在这里慢慢被疗愈被超脱,逐渐成长为世俗意义上的大人,或者这场游戏里的标准成年人。
毕竟,她也懂得能来到这里的人,肉体或者灵魂多多少少都带着无法逾越的黑洞。在这里,分离是唯一的永恒,她是有这样的心理预期的。
何况,小男孩的离去,也让她开始正面这个事实。
日子继续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唐糖看着一塘荷花从菡萏骨朵开成了接天青莲。在空气中都氤氲着荷花香气的傍晚,唐糖给自己鼓劲,要加油向前看。
入夜后的唐糖被禁止去和任何人聊天,她在百无聊赖中想着,明天一大早要采两朵荷花,抱着去找大姐姐,让她帮着画一张抱着荷花的自己。不知道大姐姐笔下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这样有一搭没一搭想着的功夫里,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早饭都没吃的唐糖,披着自己的浅绿色开衫就出门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兴致,年轻的神父自告奋勇划着船跟唐糖去荷塘里了。
抱着半人高的白色荷花,她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
温柔的大姐姐,手里拿着一节竹子对着自己的胸口,从三层小洋房俯冲而下。她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一句“不……”,还有小神父着急的大喊“糖糖别看”。
糖糖别看
糖糖别看
糖糖别看……
她头脑一片空白,仿佛是沈明在她耳边一直念叨“糖糖别看”,可是下一秒沈明的脸就变成了蓝色鬼脸逼着她去看;又仿佛沈明带着她去摘荷花,船划到水中央沈明突然掏出刀子刺向她的小腹;又仿佛沈明带着她去放风筝,刚走到坡上,沈明就把她和风筝一起往下推,她看着平坦的坡上全部是尖刀,吓得止不住地大叫……
这样的折磨不知凡几,唐糖觉得自己陷在这样的地狱里再也出不来了,循环往复永无止境。她好累,可是沈明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面前,躲不掉挣不脱。
好累,好疼。如果地狱有模样,沈明就是她的人间地狱。
再次醒来时,园子里的枫叶已经半红。唐糖终究还是在病榻上熬了过来,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不说不笑的样子,身上的生气随着这一场昏迷彻底流失。现在的她,连死的勇气都没了,如果死后,面对着的是无尽的关于沈明的噩梦,她要如何让解脱。
在园子里飘落初雪的时候,唐糖又一次出现在了园长办公室。
沉默很久以后,唐糖艰难发声。
对不起。
园长也沉默了很久。好在此时的唐糖已经完全失去对时间的概念,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或者尴尬。
孩子,不怪你。
唐糖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在深夜。她待不下去了。车子向前无声行驶,熟悉的灯光一闪一闪迎面而来,她知道自己此生已入炼狱。
只要在这人间,哪里都一样。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