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的不幸,是从遇到沈明开始的。尽管刚开始的时候,唐糖天真地以为沈明是自己孤单世界里的那颗糖、那束光。到后来,糖里包着砒霜,光里藏着黑暗肮脏。这都是模糊遥远的后话了。
沈明身边的人,无论是他的家人、朋友或者是同事,对沈明的评价大概都是类似的,稳重、上进、体贴、可靠、成熟、聪明、有能力、会照顾人,总之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一类的存在。
也许只是运气差了一点,唐糖没有遇见那个光彩熠熠的沈明。唐糖遇到的那个沈明,缺爱、敏感、自卑、虚伪、擅长隐藏、出轨成性、说谎成性,唐糖被骗到自此失去生的意志,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深刻的苦和疼。
太苦,太疼。
比起生理期的疼痛,猛烈亿万倍,绵长亿万倍。在昏暗的大楼里,唐糖疼到蜷起身子,觉得下一秒可能就要疼到失去意识。腰腹以下像是被人塞入坚硬寒冷的冰块,被名为疼痛的怪兽拖着在阴暗里行走。沈明打开门,顺手按下灯的开关,温柔地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唐糖陷入温柔的陷阱,万劫不复。
回忆走到这里,被剧烈的疼痛打断。唐糖疼到喘不过气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板上,溅起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水花,一如唐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这样的症状,较之以前已经减轻很多,却依旧是唐糖不能承受的剧烈疼痛。唐糖的主治医生说,没关系的,时间久了就疼习惯了。
穿着白大褂戴着蓝口罩别着宝克笔的医生云淡风轻地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唐糖仿佛是麻木的。医生的话忽远忽近地传过来,她的眼里只有那只墨蓝色的宝克笔,还有一句:已经发生病变,需要药物辅助治疗。
疼了这么些年,唐糖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很多时候是持一种赞叹的状态的。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无数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无数个露深人静的午夜,无数个人潮喧哗的街口,她都能看到命运笑嘻嘻地望着她,跟她说:“嘿嘿,小样儿,又被你熬过去一次?小爷这次给你准备个更猛的。”
然后唐糖在任意时间段、任意地点被名为抑郁症赠予的花样疼痛随意攻击,束手无策地任打任踹。唐糖疼到麻木,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忍受着,疼到受不了的时候去无人处吐出来,吐到黄绿色的胆汁都没了,疼痛依旧在她身体里肆虐。
不止一次,唐糖都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就熬到了尽头。那么活泼的唐糖,开始一心求死。跳楼、割腕、跳河、服药……凡是能想到的死法,她试了个遍,无一成功。最后一次从十楼跃下来摔进冬青丛里的唐糖,望着自己白皙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开始认命了,不再自戕。她开始寄希望于疼痛,每次疼痛袭来的时候,她都默默寄希望于这次能不能疼死。
很显然,疼痛没打算给她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