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不过一刻钟,酒馆里楚琼的阿娘就叫她了,“阿琼,这丫头又去哪了,三位稍等,我就去叫她。”
“我阿娘叫我了,你……我家就在这里住,你可以来找我玩。”楚琼红着脸说完就跑了。
苏遗在他身后轻笑:“你慢点跑,我会来找你的!”
又是春花探窗的时节,两人已认识一年了。这天,楚琼心事重重的坐在河边,苏遗照旧躺在小竹筏上,拎着酒坛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絮叨着年关将近,哪里又有了好吃的小摊子,想带楚琼去吃。
楚琼一直没接话,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苏遗推了她一下:“怎么了小酒娘?怎么不说话?上次领你去游湖烤鱼时你不是挺开心的?这次带你去吃遍泸州怎么样?”
楚琼却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句:“过了年,我就十七了。”
苏遗顺口说到:“十七怎么了?我两年前就十七岁了……”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他明白楚琼什么意思了,女子十七岁还未嫁的,很少。
“那…那你…你有……”他深吸一口气,“你有意中人了吗?”
楚琼没看他,过了许久,她咬牙:“笨死你算了!”抬头恨恨的瞪了苏遗一眼,飞快的跑走了。
她不确定苏遗喜不喜欢她,所以她在苏遗没给她明确答复之前逃走了。她怕,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吃过晚饭,楚琼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出去,她的房间在二楼,楼外的景色很好,可她并没有心思看。她想起今天白天阿娘说的:“宋家替二公子宋游之前来提亲,我和你阿爹想听听你的意见。”
宋家酒楼一直都卖楚琼家的酒,阿娘刚做出这种酒时,知道的人不多,卖的当然也很少。是宋家酒楼听说了这件事,尝过以后觉得不错,买了他们五十坛酒卖了出去,才打出了名号。
宋家跟他们家有多年的生意往来,二公子宋游之又是谦谦君子,只是有点体弱。阿爹阿娘一定是希望自己答应吧。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听见窗户那边有声音。她起身,屏住呼吸,手里拿着扫帚,小心翼翼的往那边靠去,正当她紧张的手心冒汗,打算开窗就打时,听见窗外的人嘀咕声:“怎么关着窗户呀,难道睡了?阿琼,阿琼。”是苏遗!
她惊喜的打开窗:“苏遗!”她很开心,苏遗来找她,是不是说明,苏遗心里也有她。
苏遗顺着楚琼打开的窗户翻身落地,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站在原地抓耳挠腮。
苏遗是个名副其实的浪子,不是浪荡的浪,是流浪的浪。苏遗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父亲是个捕头,官不大但是很忙。母亲生他那天早上,跟他父亲说今天不舒服,能不能别去了。父亲想了想说,我尽快处理完赶回来。他母亲难产,从早上疼到傍晚,产婆让儿子去衙门催了他父亲好几次,说产妇快不行了,回来见最后一面吧,他父亲却被一件案子绊住了。
待他回来时,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他给孩子取名苏遗,不知是遗憾没陪妻子最后一程,还是觉得这个孩子是妻子遗留下的礼物。那个案子,他救了三人,官升一级,但妻子却因此而死,说不上赚了还是赔了。
产婆离他家很近,心肠好。儿媳妇也是刚生了孩子,奶水很足,便帮着苏捕头一起拉扯刚出生便没了娘的娃娃。苏捕头经常为乡亲们办实事,大家感激他,也可怜这个孩子,他忙公务不在家时,左邻右舍今天这个照顾苏遗,明天那个给苏遗送饭,就这样,苏遗吃着百家饭长大了。
他大一点,懂事了,便不再吃邻居家的饭了。问苏捕头要了银子整天游荡在街头,饿了买点自己喜欢吃的,累了找棵大树爬上去休息一会。自己一个人吃,自己一个人睡。
十岁那年跟一个云游道人学了点功夫,越发的不回家了,他不喜欢那个只有桌椅板凳没有人气的家。他宁愿躲在人群里贪婪的看着那些热闹喜悦的人们,凌迟着自己渴望被爱的心,也不愿面对那个整天只知道处理案子因此害死母亲的男人。
当他十八岁认识楚琼时,少女身上有着他渴望的东西,父母的关爱和一个温暖的家,他喜欢来找她玩,喜欢她家的气氛,她的父母,那么温柔和谐的人。他沉迷在这种氛围里无法自拔,却在某一天突然听说少女要嫁人了。
他愣住了,他慌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喜欢楚琼吗?喜欢她为什么从来没起过成亲的念头?不喜欢吗?不喜欢为什么在得知他要嫁人的那一刻那么的难过?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脑袋迷糊了,楚琼跑了,什么时候走的?他茫然的回了那个定时领银子而总是见不到人的家里。
他躺在床上,想了一天,他觉得,他是喜欢楚琼的,可是他现在一事无成,楚琼的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吗?他不知所措,甚至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他想,他应该试一试,万一楚琼愿意跟他呢?若是楚琼愿意,他会去求她的父母,求他们同意,就算跪下求他也愿意。只要楚琼愿意嫁给他,他愿意收起自己一身的坏脾气,盘个小铺子,做着个小买卖,全心全意的对她好。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值得他守护一生,哪怕用他的命来换她一生安康他也心甘情愿!
少年人的爱情总是很神圣很伟大的,动不动就生啊死啊、一辈子、以命换命之类的。苏遗也不例外,他也是这样想的,他想为了楚琼放纵一回,不要脸一回,跪死也要求她父母把她许给自己。于是他来找楚琼了,他想明白她的心意,她是否愿意跟自己。
可他来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来时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恨不得一吐为快,可是到了这里却不知该从那句先说起。只憋的脸红脖子粗,杵在那里进退不得。
女孩子敏感,楚琼见他来了,便知晓了他的心意,但他偏偏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刚见面时的惊喜被掩藏起来,她看起来有些忧郁的说:“你…你怎么来了…”她转身坐在桌边,给苏遗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以手托腮道:“以后我们不能一起去凤栖山打猎了,也不能去东湖游船烤鱼了,夏天也不能一起去捉知了了,秋天也不能一起去偷果子了,以后……”
她还没说完,苏遗听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说:“我…我若说…我想娶你,你可应我?”他说的小心翼翼,听的楚琼心突的漏跳了一拍,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花前月下,在昏暗的小房间里,他只说了一句,楚琼就沦陷了。
她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我等了你一年,你都没有……”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苏遗把在家里时想的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他想跟心爱的女孩分享自己的喜悦,他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原来等了自己这么久。他说到了自己以后的打算,包括他怎么求她父母,开个什么样的小店,甚至以后还要去哪里游玩,他说的啰嗦又详细,好多地方都重复了,可是楚琼听的津津有味,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偶尔附和两句。应着窗外的虫鸣,满屋都是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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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楚琼陷入回忆,一点一滴的讲诉着她和苏遗的过去,陌无双眉头越皱越紧,这不符合怨鬼形成的特点,除非这个苏遗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把楚琼家灭门再分尸这类的恶事,不然小打小闹的楚琼根本不可能在此地存留这么久,当年的小城已经往南移了二三里,可谓是沧海桑田了。若不是苏遗干的,一个意外死亡的新鬼,丁点的怨气不足以让她在世间游荡这么久,更何况她只记得苏遗,连父母都不记得;可若是苏遗害了她,她为什么不恨苏遗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还是君千行开口打断了楚琼的回忆:“姑娘,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呀?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认出他就是你的情郎的?”
楚琼抬眼看了陌无双一眼。娇羞的低下了头:“胎记呀,他右耳后面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千璃子一皱眉,因为陌无双耳后确实有一个红色的红莲形状的胎记。君千行接着问:“那你之前为什么抓那么多少人?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楚琼的神色有了一丝迷茫:“抓?我没抓人啊?我抓谁了?”她低头揉了揉眉心,兀自喃喃:“苏遗?苏遗呢?我…我找不到你了……苏遗!”忽的她一抬头看向陌无双,双目赤红,十指成爪,想要抓住他。
动作迅捷无比,一点也看不出她刚刚还是那么温婉的一个二八少女,这是妥妥的厉鬼呀。
千璃子没有出手,这点程度的厉鬼,陌无双还是能制服的。果然,君千行跃跃欲试刚要出手,陌无双已经三两下把楚琼收入了一个封魂符中,一出手他就感觉到,楚琼并不是厉鬼,也不是怨鬼,只是一个法力薄弱的普通的鬼,可是她是怎么支撑这么庞大的幻境的?又是怎么躲过阴差的巡逻
的?
他如实禀告给了千璃子:“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望师父指点。”
千璃子一点头:“何事?”
君千行因为没出着风头,正郁闷着,一听来了精神:“吾陵君,弟子也有事情不明白,我也要问。”
千璃子点头,只听君千行道:“此女既非怨鬼,更非厉鬼,身上的法力明显不如那些自己修炼的鬼怪那般醇厚,弟子见识浅薄,看她的幻象这般逼真,以为会有一番打斗,结果三两下就被无双师弟封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师兄们出来过几次,对妖物的实力有初步的认识,修仙的弟子们必须要会看妖物的实力,若是连实力都摸不清,不是上去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