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如此被联系,被吸引,便不禁踏入对方的世界。
1
劳伦斯睡着了,在那浸润了霞光的天底下。
梦中迷惘间,他似乎是在伊甸的银河,飘忽不定,随着众星漂流,漫无目的地向远方去。
他望见了曾经的点点滴滴,儿时的稚嫩,少年时的成长,一直到现在的成熟。像是他的走马灯,但他也只是在这苍穹之上观望了一番而已。
终于,船触岸,他轻步下船,来到岸上——
居然就这样到了万物之初的晨岛。
2
他左看看,右望望,始终是看不见什么人影,便暂时放下其他,沿钟声去。
这座云下之岛的钟声能传的很远,从天边的云雾,传到一望无际的海面。洪亮,悠长,但并不刺耳。闻者静心,连活泼的飞鸟都停驻在崖边,聆听这庄严肃穆,而又神圣幽远的钟声。
劳伦斯跳下断崖,来到了一个翼之光前——那是一位先辈的,被困在这里的高洁灵魂。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没有斗篷的。于是便背负起这翼之光,以它的力量驱使自己飞翔。
天空是最美妙的地方,也可能就是云上王国在蓝天之上的原因。
他继续前进,在迷迷糊糊中走上了那石台。
只要再往前跳一步,就到了神殿。神殿的钟声引他升空,蒸腾,散开,终了,他抵达了石门前。
在那里,他选择了他的诞生之地——霞谷。
2
那几乎是不敢想的。
霞谷竟如此喧闹,本该是高山上的孤傲之地,现却尽染了人间烟火。他看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来去匆匆,简直是不敢醒来的。
那叫卖声依旧在耳畔回响,如同他曾亲临过的赛场。当然事实也是如此,他稀里糊涂地被人群推推搡搡,上了观赛台。
他挑了个不是很挤的位置坐下,向过路的『祭司』讨了杯浓茶,而后便沉下气,来猜测本次比赛的冠军。
铁闸门缓缓升起,不等它把灰尘抖尽,几道黑色身影就闪出了门框,直奔着目的地冲去。他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如果是孩子们在比的话,绝对没有飞的这么快的。
究竟是谁?——镀金的黑色斗篷不都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救生员哥哥们加油!!”一个斗篷还没穿好的小家伙大喊着,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加油助威,“快快快!!你们要拿第一!!看蓝蝶!!”
“瓦奥德你是不是虚!!给爷冲!!”一个稍微高点的女性突然大声吼着,着实把劳伦斯吓了一跳,“还有脏辫!你丫是螃蟹吃少了??给你老子我可劲冲!!”
“我叫柯达!!别叫我脏辫!!”前面的一个救生员远远地回喊着,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于激昂的乐曲和猛烈的风中。
人们的话都不同,但对他们的情感却无疑是相同的——那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是的,劳伦斯记得那个怪物说过,他们救生员的工作就是如此。
高风险,却也收获着高回报。他们以生命换取人们的真心,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不,没一会儿他们就要到终点了。这时候,一名『祭司』引观众们从近路走,移步到终点的观众台。在那里,胜利者将被表彰。
劳伦斯抬头望天,霞光依旧将群星遮掩在身后,好让这群害羞的小家伙悄咪咪地看着这人间。飞鸟时不时掠过长空,它们都归向远处的神殿——此时,他好像听到了终点蓝蝶演奏的歌曲。
刚落脚在观众台,就能看到最排头的那个救生员已经向他们冲来。那人戴着个金丝的单片眼镜,略长的白发在脑后飞扬,墨色的斗篷在风中舞动,整个人都被染上了天边殷红的色彩。不负众望,他果真是第一个到终点的。
“白闽你这个狗东西!!说好放水呢!!”柯达大声指责着那个第一,心中怨气差点凝结成块。
“我凭什么让着你,当我是白痴吗?”那家伙倒不客气,单手接过盘旋的蓝蝶,“让你拿着蓝蝶你还指不定去哪撩妹呢。”
“憋说了,咱仨直接同流合污吧。”瓦奥德拍拍脏辫的肩膀,又回头望向劳伦斯的方向。他从座位上惊起,眼神飘忽不定。不过瓦奥德似乎并不是在看他,“赶紧站好啊哥几个,老大来了。”
这次的比赛倒不是『祭司』为他们颁奖,而另有其人——
劳伦斯忽感身旁风起,便下意识看去。那是一个很高的光之子,长辫因高山上的风被吹得凌乱,寒冷没有使他畏缩起来,反而逆着风飞下,手里还攥着一条项链。
“拿着吧,你不是想送给他吗。”那人轻描淡写地说着,并将那条项链塞进白闽怀里。“明明我拼全力赢了一次,您也不夸我两句。”白闽笑呵呵地将项链放进上衣内衬的口袋,深深向那人鞠了一躬。
顿时,全场掌声雷动,庆祝胜利的乐声覆盖了整个赛场,连远处的遥鲲都飞来庆贺,这之中,洋溢着那个冠军的笑意。劳伦斯已经很久没见到霞谷这样繁盛的时候了。
他的注意力很快从氛围转移到了颁奖的人。他可是很熟悉,最熟悉,不能再熟悉了——每天和他书信来往,甚至有过一次仓促的见面——虽然现在戴着个看上去很厚重的面具——克里斯蒂安啊。
那个怪物高了嘛,估计是刚用了体型重塑。劳伦斯思索着,将自己和对方比较。嗯……比第一次见面高了太多,都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了。
他笑笑,看克里斯扬长而去。
3
劳伦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跟着人家就到了暮土。
暮土和他印象中的毫无差别,沉寂的沙漠,肮脏腥臭的黑水,满地骇人的黑暗生物,他敢说这是云上王国最糟糕的地方。
不过似乎没有那份记忆中的危险,相反,看上去太平静了。他顺着石砖路一步步踏过黑水,甩掉了缠上脚的黑暗植物,试图跟上克里斯的步伐。但显然,克里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这就让人郁闷了。他喊克里斯,人家不应,消耗掉宝贵的能量追上,人才转过身:“您是……?”
好嘛,转眼就给忘了吗。劳伦斯心平气和地吐口气,随口编了一个借口,说自己是迷路了。没想到克里斯这铁憨憨还真的信,还说要一路带他到神殿。
于是,克里斯牵上他的手,朝废弃神殿飞去。
4
克里斯的手很有力。他想。
可能是一直握着烟花杖的原因,克里斯的手掌上有一层淡淡的茧子。他被这只手带着,飞行完全不费劲。在废弃神殿这一边的平台落下,那个熟悉的位置又出现一条熟悉的龙。
“日安,克劳德先生。”克里斯微微点头致意,而被称作克劳德的那条冥龙也微微弯腰回应,而后退向一边,化作比方才龙身更为小巧的人形,孤零零地坐在神殿的废墟上。
原来他信里写的,中立的冥龙是真的啊。劳伦斯第一次见不撞人的冥龙,还有点好奇。克里斯似乎是会读心一样,回过头,随口问道:“您是没见过他吗?应该见过吧,毕竟他常呆在这里。”
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上哪去见他。劳伦斯没好气地叉着腰,不过还是没有道出实情:“我才从晨岛那里来,还没来过暮土呢。”
“哦,对哦……”克里斯以为是自己粗心了,完全没有抓到对方话里的漏洞,“继续走吧。”
5
废弃神殿是脏辫……啊不,是柯达在看守。
一到对岸,脏辫就拍着彩虹屁上来了,这不比魔法放出来的彩虹好?当然开个玩笑。克里斯懒得理他,只是拿烟花杖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又带着劳伦斯朝巨兽荒原去。
走到这里,劳伦斯开始紧张了。巨兽荒原可是暮土最危险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光之子都命丧于此,唬得没多少人愿意再来暮土。
但克里斯这也太轻松了,跟逛自己家后院一样。
劳伦斯就这样想着,忽地被拽起,他便到了半空中。暮土的风并不寒冷,却像利刃一般切割着他的面颊,他不禁拿手遮住了脸。
反观那个怪物,不仅没受高处强风影响,还游刃有余,好像并没有认真在飞一样。
他们的高度渐渐随风抬升,他向下望去,好几条冥龙在他们身下游动着,渗人的荧光蓝色映在黄沙上,刺眼的绿便入了眼。忽然,他在一旁的巨石上望见个小黑点。这时,克里斯也回眸望去。
那黑点也注意到了他们。他起身,恭恭敬敬地鞠个躬,又坐回原位,警惕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克里斯没多说什么,带着劳伦斯朝远古战场飞去。
“他是……?”
“队里让人不放心的家伙。”提起自己的队员,克里斯的话就多起来,“能力也不错,但心理可能多少容易受影响,毕竟是从霞谷来的,难免会因为朋友的关系……”
他就这么滔滔不绝。真是的,怪不得被别人叫男妈妈,明明是事实。
劳伦斯想起很久之前对方的信上有提过这件事,现在看看,又好气又好笑。不要把事实说的像栽赃陷害一样啊,克里斯先生。
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劳伦斯却觉得对方的手抓的更紧了。
6
出了巨兽荒原,就到了开阔的远古战场。
遍地的残骸发出凄惨的嗡鸣,变幻作难以入耳的音符闯进耳廓。这片土地是悲哀的,它们在诉说自己沉于黄沙下的冤情。
克里斯信中常说,他是在这样的地方巡视的。绕在神殿门口的冥龙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知道消失了多少的冥龙,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又出现在眼前。
这时,他恍惚间闻见一声声沉闷的低吼,在远处,也像在身后。
毕竟是虚幻的世界——那些冥龙居然来了。
不知它们何时至此,而不知不觉中,他们二人也到了神殿的门口。劳伦斯撒开手,便冲向了祭台前,为机关充能。冥龙也是来势汹汹,没一会儿就到了他们面前。
它们弓着身子,眼中寒光闪过,凛冽的风更助长了这份杀意在它们的整个身体里肆意吸取营养。门却是开的很慢,半天充能不得行,显示进度的灯迟迟不肯亮起,故意捉弄他们似的。
撞上一下,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劳伦斯恨不得有百条蜡烛同时为它充能,但他做不到,他只有自己的唯一一份心火。
等等,不是还有克里斯——
“你在做什么?!”劳伦斯惊慌地望着他,恨不得现在就能打开吝啬的闸门。他没有加紧地和劳伦斯一起点亮那个装置,而是抽出了背后一直闲置的烟花杖,背对着劳伦斯。
他镶了金丝的墨色斗篷此时显得那么扎眼,那么熟悉,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劳伦斯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虽然也想去相信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带他走。
“不用管我,你走吧。”他只是这样淡淡地回答了。他没有回头,或许还是因为所谓的素不相识。他也许只是被责任驱使罢了。
“可……”
“我会没事的,只要你没事。”
可能是为了让劳伦斯安心,他转过身来。劳伦斯看到了,看到那对笨重,甚至有些可笑的面具下的赤色眸子,它们之中饱含着笑意。伴随着大门的打开,象征着死亡的红光忽地落在他身上,这使得他再次催促道:
“快走吧,不用担心我。”
就算一切是假的,劳伦斯也想挽回这一切。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奋力地朝门内飞去,尽可能地让自己快些,为了不让自己在这里做那人的累赘。
克里斯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阖上了眼,再转头,先前笑意全无,只剩对畜生一般的冷漠。
“喂,想知道你们那些前辈都是怎么死的吗。”
这是劳伦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伴着悲凉的乐声。
7
越过墓土,登上禁阁,来到暴风之眼,伊甸之园。光之子在这里,代先祖赎清他们所犯下的罪孽。
必然的,劳伦斯是要经受那段惨绝人寰的过程的。
他尽己所能地躲着路上试图杀死他的飞石,但还是挨了不少。本就孱羸的身子更加不堪重负。呼啸的狂风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的身体,黑水侵蚀着他所剩的理智。这哪是伊甸,分明是十八层的地狱。
他看见自己的血,与冲他来的红石一模一样,也和那个留在神殿门口的怪物的眼睛一样。他又感觉到,它缓缓顺着额头往下淌,又滴落在他脏兮兮的斗篷上。
意识跟着血液流走,渗入裂砖中,又成了暗沉的花。双腿渐渐撑不住身子,双手也无力递出光之翼,便就那样徐徐倒下。
这是每个人的归属。
8
伊甸的星河里,倒映着很多人的脸。
他看不见自己的,只看得到别人的。
其中有弟弟的,有朋友的,很多人都在。他们一直陪伴着他,从未远去,就像远方的隐约歌声。
在人们的最后方,他窥见一个意外的身影。那人没有戴那副面具,露出精致的面庞,红眸闪了下,又迅速避开了劳伦斯的视线。
好嘛,你也在啊。劳伦斯笑着向他挥挥手,又看他隐于人群中。
落地,站稳,歌声萦绕,月转星舞,返回的大门早已开启,等待他的归来。是的,是时候要和这里说再见了。
再见,期待我们的下次相遇。
这绝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9
梦醒了,似是跟着蝴蝶神游一圈。那些事情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久久不能忘怀。
他仍在那片天底下,那个宁静的高岭之巅,那个寂寥的霞谷。它不再有往日辉煌,却让人心安神宁。
抽出信纸,蘸取墨汁,他急于讲述梦中所发生的故事。
“可否安好?昨日有一绮梦,且听我细细道来……”
听啊,就在彼岸。那彼岸的远方之歌,早已传入雪峰之上,那人的心间。
这歌声,会永远回荡,绕梁不休,正如那份奇异的情感。
end
————
哥哥的异界一日游,好耶
游了但没完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