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大殿上,举手投足挑不出分毫错处,只是也挑不出任何长处。
太监的声音如同利刃割裂布帛一般刺耳:“七品文官陶磊庶女陶凝——年十六!”
我顿时感觉整个大殿的眼光都落到我的身上,有嘲讽、有轻蔑……我甚至听到了身后秀女们的窃窃私语:
“怪不得她一举一动都有一股小家子气,原来就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官的女儿,还是个庶女。”
“我听说前几天她被姑姑责罚,就是因为她在宫里走丢了。咱们哪个家里没有后院,哪个后院不是豪华气派。能在宫里走丢,肯定就是出身低微呀……”
“我早就说,她一直不和咱们说她的家世,就是因为出身低微,你们还不信……”
“……”
我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漫不经心的男音:“陶卿家的女儿……皇后以为如何?”
我知道这是当今皇帝,自然也知道现世天子风流多情,对于美人自然另眼相看,但我这样姿色平平的女子,当然入不得法眼。
只是……皇上提起父亲也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我未免还是有些失落……
我正愣神儿,却听见极温柔的女音:“陶凝吗?倒是个安静的姑娘家,臣妾看着倒极合眼缘。”
皇帝的语气分明温柔了下来:“皇后喜欢,那便留牌子吧。”
太监尖利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留牌子——赐花——”
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觉抬起头来,看向那道极温柔的声音的来源:当今的皇后。
她对我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极美,却也极短。宛若昙花一般,只是一瞬,她便又成了那个端庄贤良的皇后。
我一时看痴了,直到听见侍女小声的提醒,我才呆愣愣地谢恩、起身。
从小一直跟着我的侍女雨荷在我刚踏出大殿的一瞬间就对我笑道:“小姐中选了,这可真算是扬眉吐气,老爷知道了也必定会高兴呢。”
我一直在回想皇后的笑容,回的话也驴唇不对马嘴:“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对我那么温柔地笑……”
雨荷睁大了眼睛:“小姐您说什么?”
我陡然回神:“没什么,我是第几个入选的?”
雨荷便笑道:“除梁承璧是皇上亲自挑选的之外,小姐是秀女之中第一个被留牌子的,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皇后娘娘呢……”
我冷冷道:“谢什么,中选了不过从一个笼子钻到另一个笼子里罢了,喜形于色小心被人抓了把柄。”
雨荷明显有些扫兴,但还是极恭顺地应下了,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我:
“小姐说的是,奴婢记下了,那现在小姐可要传轿子出宫?”
我又向大殿方向望了望,鬼使神差道:“不了,回去看一看选秀……”
雨荷不敢多问,只是扶着我向大殿走去,真巧碰见一位素来与我不和的秀女。
她一边踩着花盆底,一边嘴里还絮叨着什么:“真可气,皇上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撂了牌子,皇后也是。明明我比陶凝那个小贱人强了不知要多少,可她偏偏帮陶凝也不帮我……”
我听了这话脚步微微一顿,便与那秀女错开了距离——
即使与她争锋也是我占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又何必与一个注定不算对手的人纠缠呢?
心念百转之间便已到了可以看到大殿选秀的位置,因着我是新秀,那些人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见到我就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不住地点头哈腰,最佳观影席就这么得了,美哉美哉。
真巧,大殿上又来了一个清冷美人,皇帝依旧是一份漫不经心的态度;奇怪的是,皇后也是一种随便的态度,一句“但凭皇上心意”就把人给打发了。
雨荷也发觉不对,轻轻拉着我的衣角。我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又耐着性子看了好几个秀女,结果都无一例外地都是“但凭皇上心意”。
我觉得无趣,便下了阁楼,又传了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向宫门外走去。
雨荷问我为什么皇后要这么明显地帮我,我当时没说话,其实心里也没底。只是往后,走一步算一步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