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初秋的寒凉透过双膝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
太后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手里的茶盏盖轻巧地磕碰着青花瓷盏,重重地叩击在她的心上。
“嗯,长得是有几分相似,”太后端详半晌道,“就是皮肉糙了点,可以调理。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太后,奴婢姓夏,小名芷曦。”她的声音里带了微不可见的颤抖。
“名儿到是不赖,可识字?”
“奴婢家族还未没落时,曾请了私塾先生教过几年书,四书五经略懂一二。”
“好好好!”太后满意地点头:“如此说来,你泼天的富贵来了。”
她的心里一紧,在这人吃人的深宫内院,“福兮,祸所依”的道理她自然明白。
“听她们说,你是尚衣司的丫头,可知自己本分?”
“入宫时嬷嬷有指点,为主子尽心尽力,是奴婢的本份。”
“倒也伶俐,”太后呷一口清茶,用手绢沾了沾唇角,“以后,你就不叫夏芷曦了,忘记你原本的身份。你以后就是我大仪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她的身子一颤,双腿也瞬间绵软,失了知觉。
“从今日起,搬进梓锦宫,让嬷嬷好生调教礼仪规矩,下月初,下嫁侯爷府世子凌初。”
“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整个夏家,一损俱损,自己好自为之。”
她感到心口憋闷,似乎压了千金巨石,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然后,自噩梦中惊坐而起,大汗淋漓。
她入戏太深,如若不是这个噩梦,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名叫夏芷曦。
她以为,自己果真便是那尊贵荣耀的长公主了。
自从凌初的眼疾痊愈以后,她便频繁地做梦。梦到太后的威压,梦到夏家满门被抄,梦到长公主凌厉地盯着她,要她还她驸马。
凌初的眼疾并非天生,幼时曾是轰动整个上京的神童,过目不忘,七步成诗。先帝大悦,将最爱的长公主指婚给他。
凌初作为侯爷府长子,招了庶出弟兄和姨娘妒忌,在十三岁那年被下毒暗算,双目失明,虽然按照世袭的规矩封了世子,人也废了。
长公主恃宠而娇,又一向心高气傲,自然不屑于他。而太后又不能出尔反尔,逆了先帝旨意,便想了个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主意,既顾全了皇家声誉,又可以按祖制剥夺了侯爷府参政的权益,只给凌初留了驸马的头衔。
芷曦初嫁进侯爷府时,凌初仍在自暴自弃,而且脾气暴虐,喜怒无常,虽然碍于芷曦的公主身份,明面上恭敬客套,但言辞间仍少不了冷嘲热讽。
芷曦被激怒之下忿而责骂,“司马迁受腐刑而著《史记》流芳百世;孙膑承膑刑而大败庞绢,《孙膑兵法》名扬天下。只要心明眼自亮,驸马是要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吗?”
很简单的道理,铿锵有力,他却是听了进去,记在心里。
芷曦便做了凌初的眼睛,举案齐眉,琴瑟合鸣,凌初恢复了原本的温文尔雅,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