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当今圣上寒清韵身着金丝龙袍,手扶凭栏而立,细看觉得那张白净的脸庞轮廓竟与白陌尘有三分相似,但也仅是相似,他可没有白陌尘身上半分的脱俗之感。在这深宫里,人人都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包括他寒清韵,十年前的那场屠杀过后,自己已再无退路可走。哪怕每日沉浸在悔过的痛苦与自责之中,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暗中资助着被自己夺走一切的清风,那个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光,如今过得还好吗?
寒清韵手里攥着自己抄录的那首《鄂州南楼书事》,望向这寂寥的宫城已被皑皑白雪遮住,仿佛在洗刷他们罪孽。寒清韵一直觉得罪大恶极之人不存在牢狱之中,亦不存在于民间,而在这宫墙之内,皆是罪人。
当然也包括自己,为了争个储君之位,他十二岁便亲手轼父,将此生对自己至亲之人的所有幸福都夺走,害他逐出宫城流落在外。这种种罪孽早已压的寒清韵喘不过气来,他站在阁楼最高处低头望了眼这被白雪覆盖的人间,若是此时他了结自己的生命,便会给这幅雪景图增添一点血色吧。身体不自觉地像前倾斜,寒清韵已经受够了在这偌大皇宫中被当成提线木偶囚禁着,如果可以他愿意此时了结自己。但是当然,有人不会让他如愿。
“听闻陛下今日闲来无事跑到御书阁来赏雪景,却不知是臣眼花了,堂堂天子竟一心求死——” 只见从书阁之上飞跃而下一男子,面如刀刻,深邃的眸子仿若混沌之渊黯不见底,身着靛青色武将朝服腰间配带着那把古铜青虬剑。此人正是十年前屠了清明白虎一族满门,罗刹玄武一族的现任家主—— 泷煞。
在寒清韵眼里,站在自己面前的泷煞宛如一只嗜血的怪物,他战战兢兢的后退几步,藏在龙袍下的手止不住颤抖着。一阵冷风吹过,手里原本紧攥着的那纸手抄诗眨眼间就到了泷煞的手上。泷煞饶有兴致的看了眼那份小楷抄录的诗句,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嘲讽。
“哦?臣当是陛下在这深宫中百无聊赖,才会寻死的,不想,是睹物思人啊……”泷煞玩味一笑,想到自己刚刚从暗卫那儿拿到的情报,眼中却闪过一丝狠绝。好一个寒清风,真不愧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皇七子,当初逼宫谋反就不该放过他!若不是为了…泷煞斜眼看向面前由于过度恐惧已经面无血色的寒清韵,谁又能想到这个被自己当成傀儡操纵多年的小废物皇帝,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当初若不是寒清韵以冥蛇一族的隐秘作为交换,寒清风也不会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
寒清韵看着泷煞的脸色渐渐不好看,深知不妙却也无任何办法,他已经被囚禁在这深宫中十余载,每日被噩梦惊醒背负着罪孽,被当成傀儡操纵朝政,如今难道连自己的一点念想都不能留么?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口哪怕反驳一句都好。
“泷将军是何出此言?朕都不知自己竟还有睹物思人之心却被泷将军先行察觉了,还真是体贴啊。” 话一出口,泷煞心中的火气瞬间被点着,自己的弟弟虽然这么多年唯唯诺诺的,但有时,那么一瞬间眼中的坚毅像极了寒清风。呵,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现在连自己的废物弟弟都敢顶撞他了,泷煞下意识将恨意都放在寒胤恒身上,对眼前的寒清韵倒是没当场发作,只是冷笑两声当作回应,但是气氛已然降到冰点。
还好这时一直陪在寒清韵身旁的太监巧禧小步跑过来,手里拿着件黑狐裘衣应该是怕天冷给寒清韵准备的。他见泷煞也在,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请罪,称自己办事不力,也算是巧合下打破了这冰冷的气氛。
“近日天降异象不断,春日竟下起皑皑白雪,天磐国素来以稻米养人,只怕如此下去百姓们将颗粒无收。” 寒清韵听后一惊,泷煞素来只喜征战杀伐,何时关心过黎民百姓的苦楚?这其中必有他别的目的。寒清韵稍稍放低姿态,询问道:“依龙将军所言,以为如何?” “依臣所言,应即刻派一名有实力且会处事论道之人查明真相稳固民情。”
这话说的,倒也在理,上一次雪灾足足下了半月之久,且天降异光视为不祥,民意民怨达鼎沸之声,若不是先皇及时拨银散粮,恐怕天磐国必将朝局不稳引发内忧外患。可即使这样,之前便有大臣几次上书想查明异象来源,却都被先皇不由分说地拒绝了,如今泷煞怎的会突然提起,是因这异象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那依你之见,朕应该派何人去啊?”寒清韵继续问道,脑海里却下意识闪过寒清风的名字,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泷煞。泷煞狡黠地与他对视一笑,不置可否。就听见远处另一个小太监慌乱跑来,跪地说道:“禀告陛下,刚刚有人传报说七王爷在府中旧疾病发,需派太医院的大夫前去诊脉!” “你说什么?那还不快去派人诊病,若是七王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定拿你们是问!” “是!请陛下息怒,奴才告退!”
泷煞听后却不像寒清韵那般慌张,他几步上前凑近了寒清韵的耳旁说道:“陛下,这指派之人不就在京中么?臣以为七王爷寒清风,当可胜任。” 一股无名的煞气从寒清韵的耳畔传来,他转头对上泷煞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忍住怒火一字一句说道:“泷煞,你当真要逼他到如此境地吗?你与他到底何怨何仇,要如此赶尽杀绝!”
泷煞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脸戏虐地说道:“ 陛下这话就奇怪了,臣只是在为陛下分忧,经此一事也可让您心心念念的寒清风回归皇族。如此两全的计策难道陛下不喜吗?”
一股寒意瞬间从心口处传来,寒清韵当然明白泷煞又耍了什么阴谋诡计,但自己势单力薄,就算不应允他也会想到更难启齿的下策,倒不如明面上不撕破脸,这样至少自己还能知晓他的计划,皱着眉思考好一会儿后寒清韵还是答应了。随即下旨,命自己最信任的太监总管陈公公亲自送往王府。
泷煞临走前将那纸手抄诗随手扔出阁楼外,那金丝宣纸如同枯叶般随风飘落,上面却只抄录了《鄂州南楼书事》的后两句: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