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姜野七岁,她上小学了。
是镇里的学校,报名的那天,是年老的外婆佝偻着腰蹒跚着步子带她去的。
别的小孩子都有父母带着,一声哭啼降临人生,而后余生衣食无忧。
姜野不一样,姜野只有外婆,和她的阿悟哥哥。
在回家的路上,尽管外婆给她买了串糖葫芦,还是难掩心中的落寞之情。在村里的时候整日宅在自家宅院里,眼不见心不烦的。今个儿见着别家的幸福,姜野水汪汪的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掉起了珍珠。
“哎哟我的小心肝,怎么哭了呢。上学多好啊,哭什么呀。”外婆笑着艰难地弯下腰,用她饱经沧桑的手替姜野擦干了眼泪。
“不哭不哭。”外婆心疼地摸着姜野的小脸蛋,眼角噙着泪,“我们小野想家了,乖,等外婆走了,爸爸妈妈就来接你回家了。”
“小野,乖……”外婆说着说着,心里一阵心酸,抱着姜野,长叹。
姜野摇摇头,哽咽道:“除了外婆,我谁也不要。”
听着姜野的童言,外婆感慨地笑着。
“傻孩子,我哪能陪你一辈子。以后的路,阿婆只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你走。”
见姜野不明白的样子,外婆笑而不语。
人生漫漫,就让这小丫头慢慢琢磨去吧。
外婆笑着想着,握着姜野的手更加舍不得放开了。
姜野吃着外婆满含爱意的糖葫芦,酸甜酸甜的。想着阿悟一天到晚像尊佛似的待在她的身边,一定没吃过糖葫芦,吃了一颗就不吃了。
她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生命里所珍爱的人。
“小野,怎么不吃,是不好吃吗?”外婆见姜野捏着糖葫芦走了一路,问道。
姜野摇了摇头,笑着对外婆说:“我想回家了坐在床上慢慢吃。”
外婆无奈地望着身前的这个小人精,她的小野啊,是她晚年不幸里的万幸。
哪有什么忙于工作,都是借口罢了。再忙也不至于忙到七年来不管不顾,连孩子一面都不见。
一切的一切,都是外婆善意的谎言罢了。
姜野的亲生父母早已经离异了,对于这个孩子,父母双方无一人要她。
外婆夜夜看着姜野熟睡之后,都会为这个孩子感到遗憾。
这若是她前世修来的恶果,这辈子生了个没良心的女儿,又何苦将报应落在孙女身上。何苦。
婆孙两一路慢慢地走,才到院子门口,姜野就松开了外婆的手,一溜烟地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外婆见状,心里的心酸又添了几分。
这孩子从小自己一个人长大,又不和村里的小孩一起玩。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叽里咕噜的说什么也不知道。
有次外婆晚上起夜,路过姜野的房门,这个小丫头还没睡觉,在一个人说话。
外婆老了记性也不大好,好像只记得姜野在嗲声嗲气地说什么“大哥哥”之类的。
当外婆将这件事讲给她村里信任的老闺蜜时,老闺蜜跟她说的是:“孩子一个人憋出病来了,都魔怔的自说自话了,怕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哪天,我看你还是请人看看吧。”
听了老闺蜜的建议,外婆那日回家后细细想了想。
好像,小野很久之前就和她说过,家里有个很帅的大哥哥。
都说小孩子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但既然小野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的过来了,想必也不是什么脏东西,外婆也便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况且,她老人家觉得,有这么个看不见的家伙陪着小野,也挺好的。
毕竟,她还能陪小野多久呢。
有时候,一觉睡着真就觉得醒不过来了。
她也怕啊,她还不想走。小野还是个小孩子,她老人家还想看着小野长大。
想看着小野拿着奖状开心地跑回家,想看着小野拉着小朋友的手笑着向她介绍,“外婆,这是我的朋友哦。”
外婆想看小野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说起来,可就三言两语说不完了。
若是可以,她还想看着小野拉着她心仪男孩子的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外婆,这是我男朋友。”
可惜啊,她连陪小野长大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但愿……能陪小野过完这一年。”外婆苦笑着,抬头望了望天。
天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