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永安镇的‘好菜好饭’酒楼里,
宾客不断,座无虚空。说书先生在台子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摩挲着自己下巴上那白花花的胡子,外面下着暴雨,却丝毫不影响这酒楼的生意。
生意好的原因有两种,其一是因为这酒楼在永安镇上口味算的上是一绝,就连匆忙在镇上路过的人,也要来这吃上一顿或者打包带走。
这其二,便是因为这说书先生的故事,讲的好。
此时,他正在讲的是魔界尊主,魏淑尤。外面雷电交加,他的声音要比以往大了不少,却丝毫不影响他发挥,讲的那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天魔十六年,魔界有了第一位尊主,孟长生。
孟长生在位之时,烧杀抢掠,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活在地狱中的恶鬼。
他刚上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在人间肆意妄为,滥杀无辜来显示自己到底有多强。
乐安镇在魔界边缘,孟长生生擒镇上几百号人。
生擒后,将年轻貌美的女子都赏给自己的手下,任他们处置,身强力壮男子则是给那些有权有势魔族人吸食精血,供他们修炼。
至于那些幼老群体则是被关在牢房里慢慢折磨取乐。
此时,魏淑尤才年仅十岁,据说他的父母因为家里贫穷,没钱治病,所以两人都有些老毛病。
那天孟长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格外高兴,本来在他手里折磨的人,都活不过当天晚上。可那天孟长生抓了魏淑尤的父母,他父母却活到了第二天。
可第二天中午,孟长生将乐安镇上所有的人都带到生死台前,魏淑尤一家三口在台上。
他将一把匕首递到魏淑尤面前,笑呵呵的看着他,原以为魏淑尤不会去接,哪知他犹豫半晌,接过他手里的匕首,慢悠悠的朝自己的父母走过去……”
“他拿匕首干什么?”一位桌上的客人满是好奇,便问道。
“别打岔,听我说完。”说书人一脸严肃的说道,见没声了接着讲。
“他走到父母面前,此时他的父母已经全身上下都是鞭痕,没有一块完整肌肤,他们被魔族人钳制住,跪在地上,满脸绝望。
不知道他跟他父母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当时闭着眼,将匕首高举,紧接着,狠狠插入了他母亲的心口上。”
“这个畜牲,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又一个桌上的客人发出声音,他咬牙切齿,眼中透着怒火,拳头紧握在桌面上用力砸上去。
他怎么能?这种血浓于水的家人,他居然敢这么对待,他这个畜牲,畜牲……
说书人懒得去安抚他那愤恨的情绪,继续接着讲。
“他将匕首从他母亲心口上拔出,滚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身上,脸上,眼睛也开始变得有些猩红。
他又走到他父亲跟前,同样,匕首深深刺入他父亲的心口。
更让人愤怒的一刻来了,孟长生递给他一个白玉瓷碗,他伸手接过,在他母亲和父亲脖子上各划一刀,瞬息,两人脖子上的鲜血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伸手去接两人的血液,整整接了一大碗,然后一饮而尽,鲜红的碗摔在生死台上,摔了一个粉碎。”
“这个畜牲,那可是生他养他的父母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畜牲哪里还能和他比,他简直就是地狱里的恶鬼。”
“他怎么这么冷血,杀了就算了,还要喝了他们的血,真是造孽啊。”
“像他这种人,肯定会遭报应,遭天谴的。”
“……”
听完说书先生说的这一段,客栈内,顿时热闹起来,谩骂声,嘲讽声,指责声应有尽有……
“大家听我接着说,别吵,你们一吵,我就头疼,就忘记讲到哪了。”说书先生拍了拍桌面,声音有些沙哑。
果不其然,客栈内的客人纷纷停下议论,听他细细道来。
“魏淑尤杀了自己的父母后,他还是被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内,近几天,都孟长生都没有抓人折磨,直至某一天的晌午。
孟长生带了几十个魔兵进去牢笼,将所有村民包括魏淑尤在内,全部带到死物坑边一一斩杀。
只有魏淑尤还留有一口气,孟长生将他推入那只有死物的坑里,活活掩埋。”
“埋得好,这种畜牲就应该这样对待。”
“埋了多可惜,就应该千刀万剐。”
“……”
说书先生没有管这些人,继续说。
“魏淑尤被埋后,孟长生在人间大规模的绞杀,就连各个仙门都没有放过,人间瞬间变得生灵涂炭,乌烟瘴气。
在那个时候,孟长生可以说是,三界之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那他后来是怎么死的,或者换个问法,为什么现在的魔界尊主,是魏淑尤,他不是被埋了吗?”一个临窗的桌位上的公子提问,只见他穿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惨绿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这位公子问得好,你听我慢慢细说。”说书先生激动的回答,他觉得终于有人问到点上了。
“这就要把事情推到五年之后了,五年后,魔界发生大变,魏淑尤从死物坑中爬了出来,他不但没有死,还练成了一颗魔丹,此丹法术高强,就连孟长生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竟花了一夜的时间,就将魔界杀了一大半,剩下的魔族人也被他收入囊中,供他差遣,从那之后,他便成了魔界新的尊主。”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抿了下嘴唇,接着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他一拍醒木,将此时还在幻想状况中的客人给拉回了现实。
“你都还没说他怎么炼成魔丹的。”
“就是啊,就是啊,每次都是不讲完,留点悬念,我自从听了你讲的故事,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就是就是,接着讲吧。”
“……”
客栈内又热闹了起来,客人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要求说书先生将故事讲完。
说书先生此时心想,我也是个男人,需要赚钱养家糊口啊,不留点悬念,你们下次怎么还会来听。
“我年纪大了,经不得这般折腾,各位,明天再来吧。”他说完还假装咳嗽了一下,扮出一副老病号的模样。
“各位,明天再来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今天也忙活了一天,该回去休息了。”
这话是从一个屏风后传来的,他们纷纷看了过去。
少年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他盘腿坐在桌前,半翕着眼,手中拿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茶盏,他轻轻吹了几口,随之将水喝下。
经他这番提醒,客人注意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街道上恢复以往那般热闹,摆夜市的都将摊子推了出来,街道上行人众多,灯火通明。可能是雨还未干透,有几个小姑娘还握着雨伞并肩而行。
……
下过雨的夜晚总是很凉爽,被关了一天的人也跑出门去透透气。
客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好菜好饭’客栈中走出。在他们心中,心里总是有一处是温暖的,他们都怀着这片温暖,回到家中,与亲密之人交谈。
“今天听了那个魏淑尤的故事,我今天都有些后怕,你说我今后也养了个白眼狼该怎么办?”一个男子抱着手,身体打着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不可能不可能,你别这么想,只是针对及小数。”旁边的男子安慰道,“不过,这魔界最近几年,都挺消停的,没看见什么魔族人出来杀人什么的。”
“是啊是啊,你说是不是魏淑尤良心发现,决定在魔界度过此生?”
“不可能,他如果会良心发现,浪子回头,我就倒立吃屎,哈哈哈……”
随着嘻笑声越走越远,屋檐上传来一个冷笑声,男子穿着墨色长衫,半躺着,与这黑暗融为一体,手中拿着一坛将军泪,他淡漠的看着那两人走的方向,嗤之以鼻,收回自己的目光,狠狠灌了几口酒。
届时,他听见一句令他惊讶无比的话,他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刚刚那两个人被一个白衣男子叫住在原地,白衣男子开口说,“不知两位公子有没有听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
那两个男子被他问的一愣一愣的,齐声摇头说道,“没有。”
白衣男子听完,轻叹了口气,“没有也无妨,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好与坏,是要经过长时间的考验才能看出来的,不能只凭别人说的几句话。”
那两个男子听完这句话,算是听明白了,他口说人是魏淑尤,而别人就是说的今天给他们讲故事的说书先生。
他们两个不由得发怒,其中一个人骂骂咧咧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吃饱了撑着在这给我洗脑,你乐意去跟魔界尊主待你就去呗,少对我们指手画脚,神经病。”
那人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神经病。”另外一个只是单单丢下几个字,便跟了过去。
屋檐上的男子见了这一幕,被这白衣男子逗笑了,心情从雨天变成了大晴天,“哈哈哈,那位公子,您可真是有意思。”
他说完,便从屋檐上跳下来,白衣男子转身,便看见男子穿着墨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黑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他手中拿着一坛酒,正大步朝他走来。
“在下江琬琰,敢问公子怎么称呼?”江琬琰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警惕。
大半夜的提着个酒坛子,成何体统。
“我姓魏,叫魏……魏立轩。”魏立轩瞟了一眼江琬琰身后的一个立轩学堂,便用前面两字做了名。
“不知刚刚魏公子是在笑话在下什么?”江琬琰问道。
“不不不,我没笑话你,只是觉得你为什么要帮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魏立轩连忙解释,虽然自己是在笑话他,但也不至于一看一个准吧。
“在下只是觉得凭别人几句话就断定一个人的品行,这是错的。”
“可那是魏淑尤,魔界尊主。”魏立轩不解道。
“他或许有苦衷。”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魏立轩想不清楚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魏淑尤,魔界尊主,他何德何能有一天能够有人理解他心中的苦。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去亲手杀掉自己双亲,还喝了他们的血,如果有,那也有可能是被逼的。”
魏立轩听了这话,瞬间语塞。他半晌都没出声,直至江琬琰再次开口,“魏公子,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在下告辞。”
江琬琰和魏立轩道别后,转身就离开了,魏立轩站在街道上,看着他的身影,嗤笑了声,
回?回哪去?回家吗?哪还有家?魔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