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茉死死攥住手中的帕子,咬了咬唇,“桂嬷嬷,把床帐放下来,为我梳妆,我要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
“可是福晋,这……”桂嬷嬷看了看床上的尸体,这么大一具尸体摆在床上,如果侧福晋不在屋里,万一有人进来看到,该如何是好?
端茉几乎要绞碎了手中的帕子,“你陪我去慈宁宫,派两个心腹守在房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桂嬷嬷也没法,昨天侧福晋就称病,没有去慈宁宫,今日再不去老佛爷那里,恐老佛爷会派人来探望。也罢,左右也没有路走了。
当主仆二人出现在慈宁宫的时候,膳厅里已经传来老佛爷温柔又喜悦的声音,“这个山药还能做得如此精致好吃,哀家这大半辈子,居然也是第一次迟到……”
“皇祖母喜欢就好,玉寒也是一研究出来,就来您这儿献宝了。”
和孝公主清淡的语调传来时,端茉瞬间不淡定了,之前她并不确定究竟是五阿哥还是公主在整她,现在,她百分百确定,她房里的“杰作”,就是这位和孝公主对她的警告。
整理了下仪容,端茉昂首挺胸,仪态端庄地走近了膳厅,甩帕子行礼,音调略低,更显得楚楚动人。晴儿看到她到来,忙吩咐人加碗筷,玉寒则是噙着浅笑,放下手中的筷子,冲她点头示意。端茉也滴水不漏地跟玉寒打了招呼,老佛爷看到她自然欣喜,并嘱咐她尝尝玉寒新研究出来的蜂蜜果酱山药。她尝了一口,十分恭维地称赞了几声玉寒的厨艺,一时间,饭桌上倒也和睦融融。
用过早膳之后,端茉看着玉寒离开,也找了个由头跟太后告退,很快便追上了刻意放慢脚步等她的和孝公主。“公主不介意端茉一起走走逛逛吧?”
玉寒浅笑着,如清晨阳光中沁人心脾的茉莉花,“侧福晋有事?”
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样子,端茉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想多了,然,她追上来不是为了怀疑自己的判断的,“早年就听闻公主手上染血无数,不知真假……”
玉寒还是浅笑盈盈,她仪态万千地继续前行,皇家嫡公主的尊贵范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伸手看看自己指甲上的蔻丹,并不答话,只是又看了端茉一眼,那眼神,令端茉有些发毛。
一时间,端茉跟在她身后,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玉寒才停下了脚步,“侧福晋,我手上再染血无数,也不曾害过无辜之人。你手上染血再不多,也终归是染了血,不是吗?”
端茉盯着她,眼前的女子分明秀美绝伦,脸上也是温柔的笑意,可是眼眸深处的旋涡,却让她觉得发冷,“端茉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她还在强撑着。
玉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流苏穗,“端茉,路都是自己走的,果,就该自己收着。”她懒得跟她打哑谜,说完这一句,心情愉悦地大步离去。
“公主不怕我告诉皇上和老佛爷吗?”端茉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拔高了声调。
玉寒笑得挑衅:“本宫曾是名动江湖的月魄,皇阿玛都不曾追究,你想告本宫什么罪名?”说完,她又迈着悠悠的步伐,回到了端茉身边,“就是不知道,一个皇子侧福晋,跟别的男人同床共枕过了,她又有没有把握能在老佛爷那里全身而退呢?”
端茉浑身都有些发抖,“桂嬷嬷,你也听到了公主的话,皇上和老佛爷面前,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桂嬷嬷恨不得钻到地里去,她一辈子在宫里钻营,最是会见风使舵,又怎会不知眼前的和孝公主甚至比皇后娘娘更得罪不得。“侧福晋,奴婢……奴婢……”奴婢了两声,也没敢说出个所以然来,气得端茉狠狠瞪了她一眼。
玉寒不再多说什么,又深深看了端茉主仆二人一眼之后,转身离去。端茉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她究竟该做什么,只无端觉得春阳竟也有些冷。
又是五天过去了,永琪不再每日出宫,他专心地跟着纪师傅上课,沉默地跟骁骑营统领一起练剑,身上携裹的寒霜,一日比一日更重。他的人,还一直在外面寻找小燕子和孩子,可是完全可以说是大海捞针。
第七天醒来,看到死尸,端茉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断了,她拿出妆奁里的簪子,只着中衣,就要冲出去找玉寒拼命。被桂嬷嬷拦腰抱着拦了下来,她想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无奈又怕惊动了景阳宫里的其他人,涕泪满面的她,跌坐在地上,抱着桂嬷嬷压抑地哭出很小的声响。桂嬷嬷安抚地拍着她,这些日子,她一入夜就要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具男尸运出去,也是心力交瘁了。
不知哭了多久,端茉竟然有些困了,眼皮都睁不开,桂嬷嬷想扶她起来,她却哇地 一声呕吐了出来,练练的呕吐,让主仆二人都心头泛起一阵不祥之感。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的感觉,端茉不敢耽搁,让桂嬷嬷拿着银子到太医院找可靠的太医来给她把脉。把脉的地方也不敢在她房间里,就到御花园的一个凉亭里,就在她等得不耐烦时,桂嬷嬷终于带着一个面生的太医来到了凉亭。
仔细把脉后,太医忙跪在地上,“恭喜侧福晋,您有喜了。”
主仆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桂嬷嬷也知道自侧福晋嫁入景阳宫,五阿哥从未碰过她。这些日子,一到夜间,她们就会昏睡如死人,所以连桂嬷嬷也不能确定是否侧福晋在这个事情之前数月就已经被设计在昏睡时被侵犯了。端茉的脸白得凄惨,额头也是一层薄汗,她每日醒来面对死尸虽然害怕恶心,但是都会悄悄检视自己,确认自己守宫砂仍在之后才会放下心来。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端茉的声音阴森森的。
老太医诚惶诚恐地道:“福晋的身孕已经快要三月了,这喜脉如此明显,老朽断断不会诊错。”他此刻也悬着一颗心,三个月,那时候五阿哥还未回京,这侧福晋的孩子……他也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灭口。
桂嬷嬷看看自己主子阴郁的脸,拿出一袋银子,塞到太医手里,并将他拉至一旁,嘱咐他守口如瓶,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忙不迭地答应后,弓着腰离开了。待太医离开,桂嬷嬷才小心翼翼地道:“福晋,宫中有许多可使人假孕的药物,您可能只是不小心中招了。”
端茉一直不做声,她如何不知宫里害人的手段有多少,然而,如不能证明,恐怕还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在凉亭里坐了多久,端茉噌地一声起身,桂嬷嬷赶紧跟上,一路小跑追着自己的主子,来到了钟秀宫门前。端茉看看钟秀宫三个大字,径直闯了进去,和孝公主正在荡秋千,看着悠闲惬意的公主和额附,端茉的眼圈红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作为八旗贵女,在嫡公主眼中还不如那个冒牌货?为什么要帮她对付自己?
直到秋千完全晃悠悠停下来,玉寒才伸手示意院里不多的奴才们下去,在郑驭风的搀扶下,走回了屋子,亲自为端茉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端茉却更加想呕吐了,她的脸色很差,一路小跑,她呼吸还有点急促。“公主,你到底想怎么样?”
玉寒啜饮一口茶,才开口道:“本宫不明白侧福晋的意思……”
端茉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宫廷礼仪,对五阿哥的痴心,我究竟哪样比不过那个冒牌货,公主你要这样容不下我?”
玉寒放下杯子,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端茉,论琴棋书画,你连紫薇的对手都不是;论诗词歌赋,晴儿也能胜过你;论宫廷礼仪,本宫作为嫡公主跟你比是抬举你;论痴心,你连敢于跟侍卫私奔的漾璇都比不上。你说,为什么本宫要容得下你?”
“如果五弟不是马上要封荣亲王的阿哥,你还会这么痴心吗?”玉寒甚少以嫡公主之尊压人,可是对端茉这样的人,还真就得这样。“本宫不否认,你对五弟是喜欢的,可是你的对他的喜欢远远及不上对你自己的喜欢,你更爱的是你自己的心情,你更爱的是成为五福晋的尊荣,你敢否认吗?”
一向清冷的和孝公主,此刻的眼神却锋利如剑,她是富察氏的女儿,真心假意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我皇额娘不爱皇阿玛吗?我皇额娘还不够尊贵吗?可这满宫嫔妃,哪个敢说孝贤皇后苛待过她们?愉妃娘娘不爱皇阿玛吗?可愉妃娘娘宁愿自己郁郁而终,也没多打扰皇阿玛,也没害过任何一个得宠的娘娘。你那点真心,有多少纯粹,嗯?”
毫不留情的逼问,让端茉几次动了动嘴,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看我五弟这么痛苦时,你不是心疼他,你只是更加痛恨小燕子,更加嫉妒小燕子,你也更心疼可怜自己,你觉得你这么好他为什么不看你?他这么痛苦都是因为他有眼无珠,对吗?”玉寒说出这句话时,满脸的嘲讽和不屑。
端茉的身子一步步后退,还好桂嬷嬷伸手扶住了她,是吗?是吧?公主好像精准说中了她的全部心事。
“所以,没有这么爱他的你,凭什么希望得到他满心满眼的爱?”玉寒毫不留情的戳穿她,“你又凭什么想得到本宫的帮助?凭你的家世?我皇家还没有无能到需要巴结一个臣子的女儿来巩固皇权!”
端茉不敢再看玉寒了,纵使桂嬷嬷扶着她,她也无力站立,浑身酸软地跌坐在地上,玉寒居高临下望着她:“你应该多给愉妃娘娘上几炷香,如果不是五弟顾及生前不受宠的愉妃娘娘,你以为你还活得到现在?”
玉寒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回内室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郑驭风瞥了端茉一眼:“侧福晋这些日子的遭遇都是郑某所为,别恨错了人。”说完,他去追玉寒了。
端茉的泪,滚滚落下,她好恨,可是又不知道该恨谁。
景阳宫里,永琪正在作画,每一笔,都是他浓浓的思念。虽然无处觅芳踪,但是他明白了小燕子的心思,她不会相信是自己派人追杀他,可是她也不忍自己为难,她从小吃过那么多苦,也更加明白一个好皇帝对平凡的老百姓意味着什么。他去丰水县城寻找她的时候,总觉得路上有人跟着他,有时黑夜里他喝醉了似梦非梦的时候,感觉到她离他是那么近。所以,虽然没有停止寻找她,可是他也开始努力了自己身上的责任,皇阿玛培养他多年,不是让他只耽于儿女情长的,这也更是小燕子的心意。
可是,究竟要多久?五年?还是十年?
-------------感谢送鲜花的亲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