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五天过去了。
看守永琪的侍卫是傅六叔的人,在玉寒的授意下,每晚,他们都会故意放永琪离开景阳宫一个时辰。小燕子除了第一天情绪比较激动,晚上,见到永琪之后,听永琪给她分析了很多,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在钟秀宫,安静地跟着福晋学做婴儿的衣服,虽然女红比较粗糙,倒也打发时间。每晚永琪到来,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他们一起给宝宝讲故事,念唐诗,念宋词,短短几天,小燕子都学会了好几首。
第五天的晚上,永琪刚出景阳宫的门,飞檐走壁时,看到有一列红灯笼向着景阳宫移动,他马上转了方向,迅速回到了宫中。并且,迅速平息了呼吸,拿出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不多时,外面传来侍卫们向皇阿玛行礼的声音。永琪也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向皇上请安。
乾隆呼出一口气,伸手示意他起身。进了他的书房后,皇上坐在了书案前,看了看他书案上的书,这才出声:“永琪,你可知道,身为一个帝王,是不可以专情的?”
永琪这才起身,“皇阿玛,儿臣知道您对儿臣的期望,可是,小燕子就那样闯进了我的心里,我不能没有她。”
皇上一直盯着他,盯得他不知所措,“你知不知道,对于阻挡朕的儿子前途的女子,朕可以毫不犹豫杀了她。”
“皇阿玛……”永琪慌忙跪在了地上,“您……”他可以感觉到,皇阿玛不是吓唬他,他眼中的杀气,他感觉得到。
“算算日子,礼亲王也该到京城了。”皇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朕的人,也调查得差不多了,礼亲王没有不臣之心……”
皇上的言下之意,永琪明白,礼亲王忠心,就意味着他的嫌疑也排除了。可是,既然他们的嫌疑都排除了,皇阿玛又怎会对小燕子产生了杀心?
乾隆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永琪,这是他最为骄傲的儿子,如果,他的端慧皇太子能活到现在,他恐怕会纠结吧?永琪像极了年轻时的他,珠圆玉润,能文能武,宅心仁厚,出身显赫却不恃宠生骄,又肯吃苦。有皇室中人的贵气和霸气,却又有平常人的感情观,有做人中龙凤的野心,却没有被权力的欲望蒙蔽心智。
永琪紧张得手心里都出汗了,他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会说出要杀了小燕子的话?乾隆却在这时起身了,他来到书房靠窗的软榻上坐下,“坐下吧,让小桂子泡两杯碧螺春,我们父子说说话。”
永琪开了门,吩咐守在门外的莫言和莫沉去着小桂子泡茶,并且,不准闲杂人等靠近。不多会儿,茶水被端了上来,书房的门又关上了。永琪恭恭敬敬地给皇上倒了茶,在软榻茶几的另一侧坐下。
“你可知朕当初为何会把漾璇指婚给你?”皇上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
“知道,额娘在的时候,曾见过刚出生不久的漾璇,甚为喜爱。且礼亲王在边关镇守多年,皇阿玛想要安抚老臣之心。”永琪不明白皇阿玛怎么会又说起了这个,他也喝了一口茶,然后小心翼翼又加了一句,“更重要的,是对儿臣的器重。”
乾隆轻笑,“你倒敢说。”
永琪扯了扯嘴角,没敢往下接。
“你说得不错,但是最重要的,确实是朕在为你铺路。你额娘去得早,愉妃娘家在朝中也没什么重要的势力,朕怕百年之后,你的江山可能会不稳,这才拒绝了老佛爷立端茉为你的正福晋的提议。”乾隆身子往后一靠,又看向永琪,“你可知道,礼亲王是鄂尔泰的私生子?”
永琪很是震惊,鄂尔泰是雍正爷留给皇阿玛的顾命大臣,牌位本可进入贤良祠,但受侄子鄂昌的牵连,才又被撤出了贤良祠。自那以后,鄂尔泰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下降了不少。
“外人都以为鄂尔泰家族没落了,其实没有,礼亲王才是鄂尔泰家族真正掌握实权的人。”皇上很满意永琪的神情,这件事情,看来礼亲王确实没有跟永琪提过。“朕将漾璇指给你,不但是给你找了个手握重兵的岳父,而且,鄂尔泰家族在地方上的势力也是你的一大助力。这么多年,礼亲王驻守边关,他的军饷,你可知朝廷拨给的并不多?”
永琪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小燕子李代桃僵的事情,皇阿玛会那么多心,甚至软禁了他,软禁了礼亲王福晋和真正的漾璇。
“这么多年,礼亲王很聪明,远离京城,远离鄂尔泰家族的纷争。”皇上脸上带着微笑,却说不清意味,“这些年,他逐步接手了鄂尔泰家族的地方势力,但是却在奏折上都跟朕报备得清清楚楚,他的折子,都是直接呈递给朕的,连军机处都没有权力先看。”
永琪沉默不语,也还好,当初漾璇逃婚只是因为另有所爱,倘若真得有什么阴谋诡计,大清的江山恐怕动荡得厉害。
“朕当初将漾璇指婚给你,也有握住礼亲王命脉的意思。”乾隆直起了身子,“礼亲王一子一女丢失后,多年来,身边只有福晋一人,子嗣也只有漾璇一个,必是将漾璇视若性命。漾璇身在宫中,礼亲王更不可能生出一丝一毫的异心。”说到这儿,他锐利的目光盯着永琪:“朕是很信任他,但是你必须知道,身为帝王,永远不可以有无条件的信任,再信任,也要防备着。”
“皇阿玛,儿臣没有那么多心思。”永琪回答得诚实,“而且,儿臣知道,皇阿玛的心里,定是有毫无防备之人的,不是吗?”
皇上将茶盅推向他,“所以,朕才会想杀了小燕子。”
永琪已经大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朕这一辈子,百分百相信过的,只有富察皇后一人,朕也曾以为,会帝后同心,相携到老。可是,她还是先去了。这些年,每每想到她去时的情形,朕都无比的后悔。朕跟她年少时的恩爱,不比你和小燕子之间少。但是朕成为帝王之后,虽有帝王的无奈,宫中多了形形色色的美女,但是朕也在这些乱红中迷了眼。这些年,回想起她一些时候的贤惠,又何尝不是最大的落寞?永涟和永琮都去了,可是她却要看着朕和其他女人的孩子,欢欢笑笑的……”
皇阿玛的叹息和悔恨像一阵烟雾,飘落在永琪的心头,让他难受得说不出话。
“朕小的时候,康熙爷常常教导朕,身为帝王,不可以只沉溺在个人的感情中。顺治爷因为董鄂妃故去,万念俱灰,义无反顾抛下了一切,到五台山出家了。康熙爷八岁就即位了,前朝后宫的波涛诡谲,在他即位之初,是最艰难的。孝诚仁皇后是他的结发皇后,也是在他最艰难时唯一陪伴着的人。
朕还记得,康熙爷提起孝诚仁皇后时,曾说过,他本一直怨恨顺治爷抛江山、弃幼子,可是赫舍里去的时候,他也想过不管不顾一切,随她而去。”
永琪一直没有出声,皇上停下来了,他也不敢说话,他知道,皇阿玛这是在跟他掏心掏肺地说父子之间的话,以往,恐怕只有皇姊见过皇阿玛这个样子吧?
“富察刚去的那几年,朕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也是因为这个,耽搁了接雨荷入宫,却不想,这一耽搁,就是十几年。”皇上发出长长的叹息。
永琪怎能不知,皇姊的额娘去世那几年,是皇阿玛最暴躁的几年,额娘也是在那几年,看着皇阿玛沉沦,也跟着伤心,最终伤了身体,离他而去。“皇阿玛……”
“永琪,”皇上打断了他的话,“你对朕,心里也是有怨怼的吧?”
永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愉妃,她很好……”皇上轻轻地说。
再好,额娘也不是皇阿玛心头所爱。可是,是皇阿玛心头所爱又如何,富察皇额娘也早已故去。“皇阿玛,额娘那几年看着您伤心,就跟着伤心。每每看到额娘落泪,儿臣除了给她擦泪,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所以,在他和小燕子大婚时,他是真得没有一丁点喜悦,若娶的人,不能成为他的所爱,那个女子又何尝不是很可怜?跟额娘一样的可怜?
所以,小燕子是他的福星,原本打算,为了不让她成为跟额娘一样可怜的女人,他即便一生演戏,也断不会让她如额娘般郁郁而终。可是,他爱上了她,婚后这一年多,开心、甜蜜、责任……他体会到了从不曾有过的心满意足。
“朕怕小燕子会成为第二个董鄂妃,也怕你会成为第二个顺治爷……”父子之间的惆怅一下子消散了,皇上的话里,透出狠戾,而永琪还来不及消化这刀锋,皇上的话又变得伤感,“朕也怕,小燕子会成为第二个富察,你会成为第二个朕……”
无论哪个,你都不会好受啊,儿子……这句话,皇上没有说出来。
“皇上,和孝公主到了……”小路子的声音略大,听得出是因为不敢靠近书房,站在院子里说的。
“去叫你皇姊进来。”
永琪拱手起身,到书房门口,拉开门,向外走去。
玉寒一身鹅黄色宫装,旗头上的流苏穗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脸上是温婉的笑意,“皇阿玛吩咐我做了你喜欢吃的梅花糕。”
永琪从小就与玉寒亲厚,看着皇姊脸上清浅的笑容,压抑的心情好受点了。他接过食盒,小声地问道:“小燕子晚饭吃了什么?”
“两碗红豆粥,一个狮子头,一条鲜蒸鱼,还吃了一些鲜果品。”玉寒说得飞快。
永琪笑得满足,“谢皇姊……”
说着,两人进到了书房,“女儿见过阿玛。”玉寒打开食盒的盖子,清香扑面而来,她将精致的碟子从食盒中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只见做成梅花形状的糕点呈现淡淡的梅红色,“阿玛,五弟,尝一尝吧。”
皇上摆摆手,“朕还不饿,永琪先吃吧。”永琪谢恩之后,拿起了一块,先闻了一下,这才文雅地吃了下去。玉寒抿嘴轻笑,知道小燕子好,他就会胃口好。
皇上倒了一杯还温热的茶递给她,“你最喜欢的碧螺春。”玉寒甜甜一笑,接过茶水,很快便喝完了。
一旁的永琪觉得眼前似乎刮起了梅花雪,眼前模模糊糊的,他使劲儿甩甩头,不远处,皇姊喝茶的身影成了茫茫一片,倒下去之前,皇阿玛的一句话铿锵地响在耳边:“但是你必须知道,身为帝王,永远不可以有无条件的信任,再信任,也要防备着。”
玉寒放下茶杯,转身就看到永琪倒在了地上,“五弟……”话还没说完,她也觉得头晕晕地,“阿玛……”皇上扶了她一下,让她倒在了软榻上,眼睛闭上之前,她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皇阿玛突然让她做梅花糕,梅花的香味是迷觉散发作的药引子。
皇上面无表情,冲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皇上身边的大内高手进来了两个,“皇上,莫言莫沉已经被控制了,小桂子也被小路子打昏了。”
皇上起身,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扳指,看看倒在地上的永琪,“将迷觉散再给他吃下一点。”他背着手,抬头看屋顶,直到侍卫说好了,这才又开口:“带五阿哥去卧室休息,你们守在他屋外。再着人去通知额驸来景阳宫,就说公主不胜酒力,喝多了。”
“喳。”一个侍卫扛着永琪出了书房,另一个侍卫去差人传郑驭风。
皇上就坐在书案后的红木椅上,闭目养神。
钟秀宫,郑驭风正坐在院子里等玉寒回来,却看到皇上身边的小路子来了。“额驸,公主与皇上和五阿哥小酌,不胜酒力,皇上差奴才前来通知额驸接公主回来。”
郑驭风有些疑惑,这等小事,皇上怎么会着小路子前来?但是想想婚后,她比以前更依赖他,
更会撒娇,随即笑笑,“好。”说罢,他看了屋里一眼,又看看屋顶房檐上,都有他和玉寒的心腹侍卫,便跟着小路子出了钟秀宫。
刚到景阳宫,郑驭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景阳宫都是皇上的人。他意识到,钟秀宫肯定出事了,可是,他更关心玉寒,不动声色地跟着小路子向着书房走,没有看到小桂子,也没有看到明月彩霞,莫言和莫沉的身影也不在屋檐或者房顶上。
小路子推开房门,他走进去,门又关上了,他看到皇上正在闭目养神,而玉寒,倒在软榻上,不省人事。“玉寒!”他急了,顾不上给皇上行礼,忙抱起玉寒,给她把脉,察觉到她只是中了迷觉散之后,他的心放下了,这才轻轻放下玉寒,跪下给皇上行礼,“皇阿玛……”
皇上睁开眼睛,起身欲离开:“带玉寒回钟秀宫去休息吧,她喝下的迷觉散量有点大,没有三天醒不了。”他就是趁永琪出书房去接玉寒的时候,在茶水里下了剂量很大的迷觉散。玉寒常年与药草打交道,剂量不大他怕她不能昏过去。
“为什么?”虽然知道不该问,郑驭风还是问了出来,此刻钟秀宫里的三人恐怕也都不见了吧?
“你为什么甘心放弃反清复明?”皇上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问。
郑驭风没有答话,皇上也知道答案,为了他的爱人是大清的固伦和孝公主。
“皇上怎知五阿哥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朕也年轻过,朕的儿子,朕知道,他会冒着欺君之罪的危险包庇小燕子假漾璇的身份,朕就知道他也会为了她放弃这大好江山!”门已经打开了,皇上仰头看着夜空,“朕已经失去了永涟和永琮,只有永琪可以承继江山了……”语毕,皇上回头看了看玉寒,“好好照顾朕的女儿。”
看着皇上的背影,郑驭风说不清的感觉,他的背影,好像有些老了,他从小被灌输的念头就是杀掉大清的皇帝,反清复明……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玉寒抱在怀里,大步出了景阳宫,所有一切都成前尘旧事,他有的,只有她了。
==================积极性都被减弱了======================
49章又被河蟹了,究竟是要闹哪样啊?惆怅啊惆怅。。。。言情小说完全清汤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