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放学铃声准点儿响起。
高中部与初中部隔了栋教学楼,每天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悠扬的铃声后两个高挑的身影就会准时出现在夏橘的班级门口。
“啊啊啊…学长们又来了。”
青春期里,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们,总是羞涩又毫不吝啬地向出现在走廊的男孩子投向憧憬好感的目光。
从小就处于这种微妙的环境里,夏橘早已见怪不怪。
边伯贤和朴灿烈俩人单手拎着书包,少年独有的桀骜英气,天生好皮相。
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为了来接初中部的小青梅妹妹放学回家,无一不羡慕的,都妄想得到这专属的体贴。
又有谁能想到十六七岁的少年,不过是为了去网吧,迫不及待地尝试新的网游呢。
拉着夏橘一起是为了躲避父母的责问。
“好妹妹,今天累不累?”
见她不紧不慢地从教室里出来,边伯贤熟稔的把夏橘明黄色的书包拦过。活久见的,竟觉得他难得有些谄媚。
“灿烈,伯贤哥他怎么了?”
夏橘直接寻问平日里最可靠的男孩,她一时鸡皮疙瘩起满身。便挨着朴灿烈更近些,暗戳戳打探道。
朴灿烈惩罚似的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怎么就不爱管自己叫哥哥呢。
明明他和边伯贤同年来着。
“伯贤收到情书了。”
喔,所以呢?
“对方很难缠。”
嗯。
年满十四周岁的夏橘小同学,豆蔻年华春心萌动的大好岁月,身边悄悄早恋的同学一抓一大把。
偏偏只有她犹如榆木,迟迟不开窍。
虽说夏橘身姿小巧,被妈妈打扮得粉嫩,又软又乖,自然追求的男生有许多的。回家拉开书包,就会多出各种颜色的情书信封。
奈何她懒啊,从来没翻看过。
再者,中考迫在眉睫,哪有闲工夫谈这些。每晚做完作业,刷完额外买的卷子试题,她连最爱的漫画都机会拿到手。
第二天,夏橘老样子,把每封完好如初的情书按署名交还到男生手里,认真回复自己的想法。
没尝试过谈恋爱的她晓得,每份感情都来之不易,连拒绝也应被好好对待。
所以对于朴灿烈说的,夏橘表示不能理解。这年头还有人面对拒绝自己告白的人,还可以继续勉强哦。
“怎么办,本来因为快高考了,连网吧都不能去了。”
“听说那个女生和校外的社会人士有亲戚关系,伯贤这次真的遇上麻烦了。”
“不妙啊……”
边走边聊的三个人,在下楼梯时被人叫住了。转过身,迎面的是两三个挽着胳膊,关系很要好高中部的学姐。
“伯贤,晚上我生日一定要来哦。”
中间扎着丸子头的学姐望着边伯贤,她的笑颜恬静,气质干净。站在逆光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有无尽温柔和期许,连晚霞都偏爱她。
啊。
夏橘呆愣住。
没想到朴灿烈口中的难缠,边伯贤所谓的麻烦,是这么漂亮的人。
夏橘已经开始听不清边伯贤对女生说了什么。
周遭静默无声,楼道里打闹的声音自动模糊远去。好像女生和身旁的边伯贤硬生生隔出了屏障,变成另一个只有他俩的世界。
长达十年的陪伴,让夏橘早习以为常。他们组成的三人行,也未曾有人闯入过。
她没有设想过,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尽管岁月变迁,整整十年过去。朴灿烈和边伯贤始终把她当做青梅竹马的妹妹,无论在家还是学校里,都时时刻刻宠着她。
到底,是什么开始变了呢。
以为可以永远不在意。被追求朴灿烈的女生围堵在洗手间里,夏橘做到眉头不皱一下。新买的漫画书在角落的垃圾桶里找到时,她没委屈过。
她还是云淡风轻的,不轻易摊开自己的软弱。那样的日子,捱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
这一刻夏橘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心里很慌乱,无处安放的恐惧快速蔓延。渐渐呼吸都困难,喉咙像被东西哽住,她有窒息了的错觉。
衣角被轻轻抓住,朴灿烈立即弯下腰。他才缓过神,发现夏橘脸色苍白,她在用嘴呼吸,急促且紊乱。
“夏橘!”
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四周散乱的学生们和边伯贤都关注到夏橘的异常。急喘过后,她开始剧烈咳嗽。
哪还顾得上告白的女生,边伯贤抱起夏橘就往风风火火校医务室跑去,朴灿烈拎着书包紧随其后。
留下高年级的女生,诧异的站在原地。
…………
微弱的床头灯,柔软的床单,窗外一片暗色,隐约有香樟树的气息传来。
夏橘恍惚,她疲惫坐起身。天色已晚,看样子过了很久。还能闻见衣服上残留的,些许消毒水味道。
想起自己的举动,她开始自弃。
这种状况不是没发生过,父母带她去医院诊断过。医生给出的病因是心理性疾病,夏橘是在极度恐慌焦虑,精神压力和情绪波动大所产生的,过度呼吸。
她十分清楚是疾病导致的,那陌生又熟悉的窒息感,压抑着身体里的每一处。
为什么?
源于自己的嫉妒,不甘,矫情。
“夏橘,你真是糟透了。”
房门打开,边伯贤悄声走进来,以为她还在沉睡。不想夏橘抱住自己蹲坐在床边地毯上,迎着清冷的月光,颓废且迷茫。
“阿橘?”
男士的拖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倏地,边伯贤学着夏橘的动作,靠着她蹲坐。
“不是…去学姐的生日聚会了吗?”
夏橘嗓音沙哑,淡然问着。
察觉她情绪不高,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边伯贤极为怜爱地将娇小的她搂进怀里,是连他自己都费解的举动。
闻见十年如一日的柑橘香,夏橘所有的不安都被驱散。发生的过往种种,显得不再重要,因为有边伯贤在。
“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把头埋在边伯贤的肩窝里,闷闷出声。
男孩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夏橘松软的发丝,属于他独有的下垂眼里,泛着和煦宠溺的光。
“因为我答应过你。”
“骑士要一辈子守护小公主的啊。”
…………
又梦到了过去。
夏橘这段时间久违地,开始做梦了。
毫无征兆的,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年纪阶段。她心里有挥之不去的慌乱,最近总会觉得不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到晚上,她就会时常做些光怪陆离的梦,零零碎碎,怎么都拼凑不齐的片段。
有时候夏橘还会从睡梦中惊吓醒,如频死的鱼贪恋水。她大口大口的调整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每晚睡前她都必须吃颗糖,有了甜味儿安抚。她起码能睡得安稳些,从而就变成了一种依赖。
终于,事不如人愿……
“小夏橘,你如今几岁了?”
边伯贤好笑,他实在没有想到,本科毕业后的第一件事,是陪小女友去看牙医。
“二十岁。”
夏橘瘪了瘪嘴,她离满二十周岁还剩小半月。
慌的是她怕严重到需要拔牙,怂的是边伯贤十多年来对于控制她吃甜食这事非常严格上心。原因是夏橘在换牙期没节制的吃糖,有段时间发炎脸肿,成天可怜巴巴的。
倒霉催的,今个儿被抓住了。
“那么二十岁的夏橘同学,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大半夜牙疼到翻来覆去的吗?”
边伯贤口中的“20”这个数字咬重,他着实无奈得很。
昨晚某个小没良心的趁夏叔叔和阿姨不在家,软磨硬泡的留在他家过夜。
美曰其名是恭喜他毕业,想与大自己两届的边学长谈谈人生文学诗词歌赋来着。
实则呢,是她半夜牙疼,辗转难眠,折腾边伯贤哄了她一整晚。天色初晓,大清晨的就开车带着她来预约牙医诊所。
“对不起嘛…”
“我、我就贪吃了几块小蛋糕,谁能想到就复发了。”夏橘乖巧向边伯贤道歉,解释得理不直气也壮。
她会告诉边伯贤因为最近自己睡前爱吃棒棒糖又懒得刷牙才引起的吗?
当然。
不会!
下午,边伯贤牵着夏橘从诊所出来时,她生无可恋。医生个个火眼金睛,夏橘总结就是她下半辈子是与糖果无缘了。
“哥哥,我的心好苦。”
女孩欲哭无泪,顿时悔恨不已。
“糖吃多了,吃点苦头也好。”
边伯贤完全不吃她这套,看诊时夏橘疼得嗷嗷直叫。他毫不留情地继续补刀一句。
“长长记性。”
夏橘苦瓜脸,眼见是真没商量了。她气鼓鼓的小小威胁道,原本杀伤力很弱的。
“分手!边伯贤我们绝交吧!”
蓦然,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重。边伯贤一言不发,只牵着夏橘继续往前走,表情不明。但能看出低落,情绪不好。
分手两个字从夏橘说出口,边伯贤心里紧颤,他大脑空白。无助,悲伤,失落的灰色情绪差点把他埋没。
夏橘察觉到他不对劲,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想起他们之间,好像根本没提过分手离别类的字句,自己有些昏头了。
这是她第一次有种边伯贤也会变得很脆弱,很敏感的认知,因为她带来了的伤害。
夏橘很无措,很懊悔。她侧身抱住边伯贤,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特别温柔。
“对不起伯贤,对不起。我胡说的,我们不会分手,绝对不会。”
边伯贤回抱她,连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他深怕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夏橘才会产生这个想法。
“阿橘…”
怀里的人像小孩子缺乏安全感,耷拉着小脸委委屈屈的。夏橘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太过分了。
她捧着边伯贤的脸庞,踮脚凑近贴上他的唇瓣,蜻蜓点水般柔柔的吻。
“伯贤,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六月的云城,艳阳焦灼。两人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相拥而吻,他的小柑橘献上最真挚的表白,给他此生仅此一次的承诺。
“阿橘,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