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的妈总是时不时哭着对周岁说:“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能丢下妈妈,妈妈是爱你的”。每次周岁都在想,那他怎么办,他没人爱,他比周岁还惨,周岁有妈妈,他没有了。所以,周岁决定要做他的爱人,这不是悲悯也不是可怜,就是爱而已。
“小岁,今天放学早点回家啊,妈妈给你煮长寿面”,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轻柔地说道。
“哦,知道了”,周岁头也没回的一边应和着陶虹的话顺手在玄关弯身穿鞋,推门而出,步子比平时夹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喜悦。
周岁像往常一样出门后来到了平时上学所乘的公交车站,熟悉的51路公交过了一辆又一辆。直至来了一辆7路公交,才动身上去,下意识找了个靠窗位置然后戴上耳机,转头望外。
熟悉的歌声在脑里边一遍又一遍荡开,重复来重复去的一首歌。
“城市的灯火
摇摇欲坠着
狂欢和失落 背道相拥
我站在路口的角落
和空旷的闹市问候
淹没 人群中
……”
公交车绕了将近一个小时,周岁几乎看了半个城市的风景才下车。
周岁信步走到一个老旧城区,轻门熟路地进了其间一个单元门,楼道里几乎不进光,暗暗沉沉的,各户门口堆放着各种杂物,让本就狭小的楼梯更为拥挤。周岁似乎毫不在意,绕过那些直达五楼门前唯一一点杂物都没有的那户堪堪停下,抬手扣门。
门过了五六分钟才被推开,只见一个和周岁眉眼间十分相似的男人出现,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更深邃,他的五官更为锋利,直击人心。周岁每次看到这双眼睛,都觉得程安的眼睛是他宇宙里的黑洞,无时无刻都想把他吞噬,而他毫不犹豫直直坠入程安早就造好的深渊。
“哥,想我了没”,周岁丝毫不在意程安眼中的不欢迎,朝他哥咧嘴一笑,笑意直达眼底。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找我”。
“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今天我的生日,当送我生日礼物吧!”,周岁对付他哥早有一套。说个秘密,他哥嘴里住着一个会下雪的怪物,所以他哥话又少又冰。可周岁心疼他哥啊,总想用自己柔软的舌头去杀死那个怪物,然后鸠占鹊巢,这样他哥以后开口都是暖的。
这次程安倒是没拒绝,直接转身走回了沙发,将身子的重量几乎全靠在了沙发上,随意点了支烟,慢慢吐出一口烟圈。
“生日快乐,岁岁”
“你也是,生日快乐,哥”
很奇妙是不是,两个人差了四岁出生的日期还在同一天,可他哥还是记不住他的生日。
周岁坐在了他哥旁边,看着程安手中的烟星忽明忽暗,白色的烟雾升起遮住了他哥的侧脸,让周岁以后在语文课上听到‘犹抱芘琶半遮面’的时候总能回想起他哥这张脸。
“今天你应该有课,逃课?”
“哥,我逃课了,你会生气吗?你会打我吗?”
程安不屑的从鼻腔发出一声低沉的‘哼’,“会生气,不会打你,哥不舍得。”说不舍得时,程安终于肯转头正眼看着周岁,望着他这个弟弟,眼眸带了一丝心疼,转瞬即逝。
“哥,教我抽烟吧”周岁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难以发觉的情绪,轻笑道。
“不教,你不许抽”程安想也没想地就一口回绝。
“你是我哥,你总要教我的。”周岁欺近程安的耳边,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道,“哥哥,教我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吧”
“周岁,你他妈的”程安语气中带了些压抑,呼吸难以察觉的变得紊乱,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递到周岁嘴边,周岁自然地含住了那递过来烟连同那葱白指尖。不过,那指尖也只是停留一秒就撤出了,随即碰过来的是他哥放大的脸,他哥用嘴中快泯灭的烟点着了他的烟。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周岁一愣,一瞬间忘了呼吸,猛地被刚点着的烟呛得泛出来的生理泪花。
“怎么,不习惯?”程安笑笑,好似像是看到了偷腥的猫反粘一身骚的场面,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大人的恶趣味。
“谁说了,我只是不小心”
“岁岁,不要逞强,我们是兄弟,世上所有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平分,我会抽烟你就不用会。”
周岁自然明白他哥的‘兄弟情谊’,他哥总是冠冕堂皇地保护他。他哥替他挨罚了,他就不用受罚;他哥走了,他就不用走;他哥成大人了,他就可以一直做小孩;上天总是天真的残忍、无情的悲悯,什么都让他哥学会了,真没意思。可他哥没学会爱,所以要他来会。
“哥,下周的期中家长会我会上台演讲,你会来吗?”
“不会,我忙”。
像是意料之中,忙忙忙,所谓大人的世界里只有这个字。周岁很识趣地没有缠着程安,只不过故作轻松的姿态全被程安尽收眼底。
“哥,记得晚上要吃长寿面,记得许愿。”
“嗯,你回去吧,别逃课了”
“哦”嘴上答应着,心里确实满满的不在意,反正他热衷于他哥的管教,并对此乐此不疲。
“是不是你当我的话都是耳旁风?”
“也不全是”周岁说完赶紧跑了,不然留下来让他哥按着揍啊!他哥小时候没怎么打过他,反而这些年偷着见面后,自己总时不时来扰他。各种青春期干的傻逼事,惹得他哥总是揍他。不过他哥说,那不是揍,是管教,是一个哥哥对弟弟的尽到的温柔,是弥补他正常人生的手段。周岁觉得他哥说的对,他哥是不会撒谎骗我的,他和我们的爸妈不一样。
程安看着溜的比兔子还快的周岁,不禁笑骂道“小兔崽子,长能耐了”。
周岁跑出了小区,一打眼望去,无论什么人看到这副近十点的太阳被淡淡云雾笼罩,天将青不青以及坑洼路上臭水遍地的破旧老式街区的场景,都会联想到无数不如意的人嘴里骂着生活真操蛋的,还一边颓废活着的可悲样子。那也是周岁十四岁时对这个地方初印象,是程安十八岁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
周岁不禁想到那他哥也是可悲的人吗,住在这里还有个缠人又不让人省心的弟弟,有个不能回去的家。可不一样的是,他哥过着不如意的生活,却还是不断继续着。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从发现他手腕深浅不一的伤口。
他哥说,“岁岁,如果真的那么难熬,以后哥带着你走。”
当时的周岁纯真地看着他哥快要泛出泪花的眼睛问,“是私奔吗?”,那是他懵懂青春期里刚接触的新奇又晦涩的词语,他把它用在了此处,显得他像个成熟的大人。
程安对‘私奔’这个词愣了愣,纠正周岁说,“是流浪”。周岁才不管是私奔还是流浪,他不用考虑那么多,只想顺着他哥的话答应。
“那就一起流浪好了,那一定很酷”
他们约好了,拉勾盖章。周岁不在伤害自己,程安以后要带着周岁做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