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很红,红得有些过了——不,不是红。是血色,一滴一滴落在干黄的芦苇叶上。
喊杀声高高映了暮阳。
“玫瑰尘!不要!”
银色花纹母猫抬头,尖利牙齿上闪着血红光芒。
“怎么,轻烟暮,来救你心爱的伴侣了?”
雪白爪下踏着一只橙白色母猫,尖爪弹出染尽鲜血,残忍而决绝地插在母猫喉咙中,插进,拔出,再插进,再拔出。
母猫还未踏上去往星族的道路,夜蓝色的眼睛睁大,却不像夜空的神秘温柔。其中的月光是漆黑的,好像要把雪白花纹烧出斑驳的玫瑰色。
“我知道你恨她,玫瑰尘,我知道,我明白,我懂!但她毕竟——毕竟是你母亲!”
玫瑰尘冷冷地凝视着银灰色的鱼骨纹公猫,眸底盈了薄薄的一层秋草色,是妖媚的,是冰冷的,是残忍的,是淡漠的——是绝望的。
但似乎透出来的只有冰蓝色的沉寂。
“母亲?”
音边积了浓浓的一片深蓝色,是清冷的,是不屑的,是骄傲的,是忧郁的——是哀伤的。
但似乎透出来的只有冰蓝色的漠然。
“她不是我母亲。”
残鸦的翅膀划过漆黑天幕中,假意着闪烁的繁星。
开满玫瑰的路口尘封漫天的花瓣,陷落阳光。
冰凌刺入火焰,星星闪烁着,闪烁着,隐隐约约的,又多了一瓣光芒。
“玫瑰尘!你疯了!”银白相间的虎斑猫抚平了双耳。
“我没疯,卵石星。”淡漠的声音透过疾风里,里面的绝望被风歌擦得一干二净。
“玫瑰尘!”夜雁斜过翅膀,银色羽翼略过残残枝叶,抹了月光。
冷漠的浅色眸子第一次出现感情,却也不是纯粹的,仇恨里又杂了斑斑点点的哀愁与迷惘。
“叛徒!”
绿色芦苇被岸边泛起的冰蓝色浪花溅得慌乱,落在叶顶的红色光芒摇摇欲坠。
玫瑰尘的眸光很冷,恍恍然间让夜雁枝想起那个茶色的下午,阳光的清纯映出好友的面庞,湖面扰乱微风映出背后落了雪的幽光山。
也是在这里呢,一样的猫儿,一样的山,一样的阳光,一样的起清澈,一样难得的落叶季的晴天,一样的芦苇轻轻摇曳。
可能是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什么罢。
夜雁枝已在玫瑰尘身下,她的爪子几乎要捅进她的咽喉。
其实……
你知道吗,其实我没有爱上过他,他也没有爱上过我。
只不过,我们对你的称呼都是小玫瑰。
所以,我不想违背那一颗星光。
你的星光。
绿色眼眸闭住,但很安详,很静怡,甚至还是带了点欣喜在里面的。
身子还是那么的热,滚烫得像夕阳的光,里面的心脏跳的是那么的快,鲜血喷溅所带来的凉快始终没有出现。
抬头,两点冰蓝里蓄了一层透明色的晶莹。
摇摇晃晃地我站了起来,眼旁却撞入浅灰色的影子。
“玫瑰尘!”
银色母猫眼前燎出一片红色迷雾。过往浮现清晰得让她心碎,爪尖锋利挟着殷红血丝。
烟尘滚滚,冰蓝中杂上血色,大片大片的银色疯狂扑往星空,妄图遮住不灿烂却惹人着迷的光芒。
在那团红色迷雾中,恨意和爱意交织成最后的天鹅悲歌。
慌乱的尖号,爪尖揪着那一丝丝垂下的芦穗,秋草色映着银色,显得那么的好看,却挡不住落叶季的衰败——就像云朵无论多努力,都拦不住星光破出来。
回忆缠住双眸,在那个落叶季,就是那个落叶季,她们的眸子映在澄澈的碧蓝上,带点稚气的声音竟是句不经意的山盟海誓。
——永远都是好朋友,对吗?
——对,永远都是。
“玫瑰尘……”
——玫瑰爪是个大笨蛋!差点掉进水里啦!
身不由己般,她伸出爪,血丝被流水泛起的花一点一点漂掉,伸向那一弯莹莹春水。
“玫瑰尘!你在做什么?”
便是那嘶声了——尖锐却不温良,苍老而不慈祥。
“蜥蜴皮。”
“她背叛了你!还有那个温沉!怎么,玫瑰尘——你要救一个叛徒?!”
一声凄厉的哀嚎,芦苇边落下只鸦黑色公猫,水面上安详的景色被瞬间砸破,留下摇摇欲坠的几抹血色天空。
银色的影子,晃啊,晃啊。冰蓝的目光,沉寂了——或者说,永久永久的沉寂了。
“现在簇尾也死了——我想,烟袅和狐扑、夜桠还有松针翅都不想知道这个消息吧。”
“看看,看看——这一切都是星族的旨意!”
“唔,我知道你下不了手——那么,我想我将为伟大的武士祖灵们作点小小的贡献——”
可怕的冰冷的沉寂,芦苇在水面荡漾,水花泛起。
那棕黑色老公猫便伸了爪——白得剔透,白得晶莹,没有杂着点什么——甚至于,爪子的主人整洁得无可挑剔。
只是萤火虫般的闪了闪,只是落了一株芦穗,只是可有可无的一点点——只不过是星星的又一场好戏进入了高 潮。
澄澈的水中,只有最后的两点晶莹闪亮着,闪亮着,向黑暗里坠落下去,只剩一点点轮廓,像极了祖辈曾告诉她们,在太阳沉没之地会发生的鲸落。
突然的,必然的,玫瑰尘怔住了。回忆缠住她的眼睛,就像是那个茶色的下午,日光湖里太阳的影子,亮得让人迷了眼。
那弯春水爬在浪花的缝隙里,绿得如挂了露水的垂露松,如点了雪霜的猫薄荷,如落了轻烟的溪边苔。
“夜雁枝.....”
“夜雁枝!”
她的眸光淹在喊杀声里,游鱼翻着鳞,缓缓窒息。
她的眸光沉在星辰芒中,蓝雀敛着翼,慢慢绝望。
她的眼睛里落了月光。
那老猫的喉咙破得是那么的突然,地上霎时便开了一大片鲜红的花儿,那双黄色的眼睛睁得恶毒,深色毛发凌乱杂着土星。
啧,真是恶心,那股草药味儿。
“玫...玫瑰尘.."再普通不过的一声呼唤,却令她不得不缩了瞳孔,蓦然回首,灯火阑珊,血光溅了残残暮阳。
迎面撞上一双清澈透蓝眼眸。
棕白母猫侧躺着,迷惘着,彷徨着,清醒着,微笑着。
浅灰色身影纹丝不动地站立,鱼骨纹好清晰地点缀在其中,一道一道的好像要割裂她的心
血色穹苍映住两猫,风凝固了时间,星辰安详闪烁。
“不!鹤羽尘!”
她嘶吼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阳光。
最后的,最后的,阳光——她的阳光。
遗憾的是,暮光已经在卷去,云片吞噬了血色,夜空已开始浮现。
那带着浅灰鱼骨纹的身影扭过头,目光里带着的是嘲弄?是残忍?是不屑?
不管怎样,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对准玫瑰尘时,她感到猛的一下子,心脏的痉挛舒缓了点,但也只是一点。
“滚开,云溅!"伸爪出去,她的指尖狠狠勾住那名副族长的皮毛,撕扯起来。喷溅的鲜血撒了满地,落了她的皮毛,染了冰蓝眼眸。
那猫儿忽然抖得如风中残烛,执拗地散着小小的光芒,第一次,平生第一次她像了同龄小猫——她也才看见了几百个日出日落罢。
“鹤羽尘!你还好吗?”声音颤个不停,远处云雀哀歌高高映了夜梢。
暮光终究是到了头,星空冒出来饶有趣味地观赏好戏。
“嘿,玫瑰爪....
是心跳声,疯狂地击着胸廓,寒鸦泣声声。
是低鸣声,哀歌着撞上藤叶,脱兔走惊惊。
是血溅声,怒吼着抓向眸眼,落蜓住濛濛。
“是我,玫瑰尘!是我啊!鹤羽尘你不能睡啊!醒醒!走.....走,我带你去找巫医...."
“玫瑰尘,记...记住......你是那只猫......要带着..带着炽族,赢得胜利....."
她的声音是叶绿色的,是秋夜里最后在树梢摇晃的露水,柔得令猫颤抖。
“不行!没有你我做不到!我需要你,炽族需要你!快起来!起来啊!"
冰蓝色夜空坠落细雨濛濛。
风中染着沙尘,卷过蔚蓝色极光,带走一颗稚嫩银色星芒的信仰
雨收晨芒,她的世界里陨落阳光。
“鹤羽尘......鹤羽尘!鹤羽尘!"
疯了么......呵呵,没准呢。
她的牙齿刺进柔软的肌腱,狠狠扯掉皮肉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左闪,右跳,下蹲,注意爪子,保持平衡用上你的尾巴....
身下摇动的鱼骨纹模糊,晃,晃,晃。
她的毛发在纷飞,她的血液在溅涌,她的心跳在抖动。
但她不在乎。
“玫瑰尘!你忘了吗,武士守则禁止杀戮!"棕白猫儿眨着叶绿色眼睛,血水掉在芦苇叶上,干黄得凄凉。
“武士守则!如果不是它,根本不会有这场战争,白鹭栀!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包括飞鸢的死!都是他们一手精心策划的,都是他们——”
抬眼望群星,你们,感受到我的恨意了吗?
苗条的棕白身影被飞身掠影砸在地面,激起几缕狼狈的尘土。
“——月涟,注意后面!”
“——蜛木!小心啊!”
“——迎春果!雨梦!快点!”
“——枫冰,攻击他的耳朵!”
“——夏劫!你还好吗?”
"——枫霜,他在你后面!”
“——夜桠!枭云!来这里!”
“——白鼬泉,翎蛇受伤了!”
“——霜河!去支援归雁翅!”
“——夜鸢星,雪狐击他……”
“玫瑰尘,我们一-”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可一切都在疾风略过声里分崩离析。
冰蓝色火焰亮得有些红,里面的烁点,跳动着,跳动着。
“玫瑰尘——”
是猝不及防的,她的爪锋刺破血腥浓重的空气,尘上撒了大片的红花,滴落星光。
身下摇动的鱼骨纹模糊,晃,晃,晃。
她的眼前闪过一对蔚蓝色的眼眸,余音袅袅在她耳边,声音是叶绿色的,软得令猫颤抖。
“小玫瑰。”身下传来的不是哀嚎,而是一个让她好熟悉的声音。
真的好熟悉,三分的爱恋,三分的宠溺,三分的安慰,最后一分的释然。
“温......温沉?”她的眼前忽然绽开一片天蓝。她的爪子被他的呼唤缠绵着,缠绵着,猛地收回爪掌。
他的脖颈处射出一株灿烂的彼岸花。
对上他的眼眸,天蓝色的,很温柔,很清澈。
“是你?"
"对啊,是我。
“你......你没事吧?快!起来!起来啊!我我带你去找蜥蜴...不对,雪爪...."
“别啦,小玫瑰。
“你知道的,时候到了。
“不......不要!不行!不可以!你不能离开我,不行!”
“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我……”
“对,我是爱你的。不要走,好吗.....”
“过来,小玫瑰。"
彼岸花在摇曳着,风里穿插着丝丝缕缕的薄荷味儿。”
“告诉你个秘密,宝贝。”
天空闪烁了几斑繁星。
月光出来了。
那一双天蓝色的眼眸里闪,闪,闪,然后留下最后溢出爱恋的惊鸿一瞥,沉沉寂去。
银色猫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低头,他的身体已经僵住,嘴巴里流着几条血红色的小蛇,目光依然是凝望着她的,一瞥住了时光。
“明白了吗?好啦,记住,玫瑰尘——”
“我爱你。
银色猫儿眨着冰蓝的眼睛。喊杀声已经沉寂在星光里,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毛发,爪甲利齿,散落着。
她的目光淹在星辰里。
玫瑰尘突然跳了起来,后腿上狰狞伤疤略过干黄的芦苇叶,她嘶吼着,其实不如说是哀嚎着,伸着沾满玫瑰花瓣的利爪,尾尖略过一片沙尘,去撕挠群星。
星星安详地闪烁着,闪烁着,闪烁着。
两只云雀哀歌着,最后一片玫瑰花瓣随着落叶季的来临被踏在泥尘之中。
最后一点的保护膜被撕开,里面的花蕊,竟是墨色。
待玫瑰盛时,喜必临,灾必降。
那古老的声音响在荡漾的水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