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钟嘉荣才知道,张云雷并不是自己远方哥哥之类的。他家就住在爷爷小院子隔壁,因为父母工作繁忙,长年累月都是张云雷一个人在家。
爷爷第一次见到张云雷的时候,他才五岁,被爷爷放的戏曲勾进了院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跟着收音机一字一句吱吱呀呀唱的却不错。
后来爷爷才知道张云雷的表姐是津城很有名的京韵大鼓传承人,张云雷从小耳濡目染也是会些曲艺和唱段,这让原本就爱听曲子的爷爷更加喜爱,又心疼他从小一个人在屋子里做留守儿童,索性就把张云雷照顾在家里,晚上再由他父母接回家。
爷爷虽然疼爱张云雷,但是在功课方面却很是严厉,毛笔字、诗词、典故一样不落,而张云雷在爷爷身边看他望闻问切治病救人,长久以往也会辨识些中药和药理。
爷俩两年的相处,让不过七岁大的小人,在爷爷身边待的久了,还偶然有点老气横秋。
钟嘉荣第一次见到如此俊俏的小哥哥,张云雷也是第一次见到年龄相仿的小妹妹,虽然钟嘉荣比张云雷小了两岁,但是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个玩伴,彼此第一次见面的尴尬也就默契的没再提及。
钟嘉荣在湘西生活的时候,习惯了早起撵鸡追狗的日子,而到了津城虽然也是习惯性早起,可是爷爷家的院子没有鸡也没有狗,唯一有的就是雷打不动的戏曲和散不尽的茶香。
张云雷起的比她早,她收拾妥当坐在院子里吃着奶奶做的豆浆和油条,将直冒油光的油条仔仔细细的撕扯成小块,放进乳白色的豆浆里,油脂与豆脂颜色混在在一起,清甜的豆香掩盖了油炸的腻感。钟嘉荣没在湘西吃过这样的食物,早饭她总是很花费很长时间且把自己吃撑。而张云雷却早已吃完,在一旁或是练字或是跟着收音机吱吱呀呀。
钟嘉荣看不懂他的字,也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她就是下意识觉得辫儿哥哥真厉害。
钟嘉荣的早饭吃完以后,差不多过两个小时也就到了午饭的时间。奶奶的手艺本就是极好,而爷爷看到自己心心念的小孙女来了,也忍不住技痒,天天下厨做各种好吃的。老人都是经历过饥荒年代的,在他们眼里让孙子孙女们吃饱吃好,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钟嘉荣每次也是来者不拒,津城的食物虽然没有湘西那边的辣,但别有一番美味,她每次都吃的撑肠拄腹。但体重却没几何式的往上增长,主要原因就是每次吃完她就不消化开始拉肚子。
每次肠胃炎导致拉肚子的时候,爷爷就开始给她喂中药,做针灸,总之小孩子怕什么他就做什么,最重要的是接连几天都是小粥青菜,着实让钟嘉荣吃了不少苦。后来钟嘉荣就学会即使吃撑了也不吭气,疼也硬忍着躲回自己的房间,反正就是不让自己的嘴巴受苦。
爷爷没有发现钟嘉荣的小秘密,却被张云雷发现了。
有次午觉以后张云雷去找钟嘉荣,发现她还在屋子里没起床,张云雷难得的小孩子品行上来,悄摸进了钟嘉荣的房间想吓她。
夏季炙热的阳光被碎花窗帘遮挡住了不少的热气,屋子里的吊扇吱呀呀的挥洒着凉意,钟嘉荣躲在自己床上,藏在夏凉被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子里的热气偷跑出来。
张云雷正觉得纳闷,这丫头平时最怕热的,今儿是怎么了。
心中疑虑还未清晰,却听得一声痛呼,让人觉得这声音的主人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却压抑的不敢出声,连窗外的蝉鸣都没有掩盖过这声音。
张云雷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掀开钟嘉荣的被子,原本粉粉嫩嫩的小丸子此刻满身都是汗津津的,小脸也是煞白,泪水挂在睫毛上似落非落,小手死死顶着自己的胃,嘴唇紧闭,在努力压抑身体的疼痛。
张云雷不过也是7岁的小孩,被这情景吓坏了,连忙就要跑出门去找爷爷。却被身后的小手阻拦了去路,钟嘉荣的小手静静揪着张云雷的衣角,双眼泪汪汪的看着张云雷。
“辫儿哥哥,我疼,别去告诉爷爷……”
张云雷看着眼前的小人没了平时的活力,病恹恹的样子只让人心疼,他转身把钟嘉荣好好的安顿在床上,夏凉被也一点点的给她盖好,手一下一下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和眉眼都极温柔。
“荣荣不怕,哥哥照顾你,不告诉爷爷。”
钟嘉荣在他的安慰下慢慢地沉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大亮,有点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张云雷则端正的抱着个保温杯坐在她身边,满脸担忧的盯着她。
“绒绒醒啦,来,喝点生姜红糖。”
张云雷放下手里的保温杯,将里面带着辛辣味的红糖水小心翼翼的倒在碗里,碗边还散着热气,他舀起一勺细细的吹温,再慢悠悠地抵到钟嘉荣的嘴边,温柔地哄着她喝下。
味道辛辣但是带着一丝甜腻,没有中药那么难喝,钟嘉荣倒是不讨厌这个味道,也因为眼前和风细雨耐心哄着自己的张云雷,她忽视了这个味道。
不一会儿,红糖水带着姜的温热掩盖了胃部的不适,钟嘉荣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散发着热气,苍白的小脸也有了血色,人也红润了起来。但困意却还是没有消散,张云雷看着她迷糊的眼神,知晓她又开始犯困了,放下手中的碗,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让她侧躺着,自己则用手不停的按摩着她的胃部。
“辫儿哥哥……我不想睡觉……”
张云雷看着她话音都开始有点迷糊,看了眼床头的表,知道她担心自己睡着错过了下午的点心时间,只能继续哄着她,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别担心绒绒,你的点心我都给你留好了,不过你为什么叫绒绒不是荣荣啊?”
张云雷起初听到爷爷叫她荣荣,后来她写给自己的大名是钟嘉荣,自然而然以为她的小名就是荣荣,刚趁着她睡觉,翻看她的画看到落款才知道,她的小名原来是绒绒。
“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但是头发可黑可多了,看着毛绒绒的,像个小猫,就叫我绒绒啦。”
张云雷看她说着说着就自己迷瞪着了,心里忍不住的偷笑,手里却依旧轻轻按揉着她的胃部,想起曾经读过的一首词。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不懂这首词的意思,但是觉得这词里面的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在形容他和钟嘉荣。
这是他只此一个的毛绒绒的小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