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大早,我们一家人就早早的起了床,准备先去姑姑家——祖母住在那里,然后去外婆家。每年的大年初一皆是如此,完全可以说,这是忙碌的一天。
两位老人家像是两岔树根一样,维系着家的这棵大树。
我们一家人出了门,正走到单元门前,就看到了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杖,面对着楼道站立着——这是我们楼下的住户——老爸老妈这一辈人都叫做她崔姨或是崔婶。
“呀,崔婶,您怎么还在这里?”妈妈问道。
“我这不是给孩子们红包吗?”尽管崔奶奶一手拄着拐杖,她的另一只手依旧麻利的拉开了大衣口袋的拉链。
“哎呀,崔婶,您这么客气做什么?”
“什么叫做客气?”崔奶奶拄着拐杖,绕过了妈妈,走到了我的面前,执拗地把两个大红的红包塞到了我的手里“要不是没有这两个孩子,老婆子我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我努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奶...奶奶生日快乐,但...”
我把一个红包还给了她“他...他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您...您就不用再...再给他红包了。”
“那你就见不到他了吗?替奶奶交给他不行吗?”她仰着头,豆大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我。
“能...”我支吾着。
“那就拜托你了啊,小明。”
“嗯。”
又是一阵寒暄,震得走廊嗡嗡作响。
在响声中,我们一家人上了车。坐在车的后座,我摆弄着两个红包,打发了一路的车程。
心情...好复杂。
崔奶奶是想要把这个红包交给银杏的——我们确实救过崔奶奶没有错,但这件事的结果却不近乎人意。
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或者说,对于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我是极后悔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才不得不在与银杏的故事里,加上那句“哪怕我可能已经听不见了。”
银杏的离开与她有关,可在这件事情里,却偏偏有没有错误的一方。世界上的遗憾的事好多就是这样:不是因为真相太简单,简单到让人难以相信,以至于非要在真相面前绕上几圈,错失了良机;就是因为双方分不出个是非对错,明明是出于好的目的,却偏偏得不到一个大团圆的结尾。
这件事情就属于后者。
银杏是一棵树的树灵,偏偏又是树灵中的小孩子。哪怕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抱怨什么。可让他一直在家里这一片方圆里呆着,对于银杏来说,也太过残忍了一点——这是我和妈妈达成的共识。
因为有机会,我么就会带着银杏出门散步。毕竟比起大自然,我们的家还是小了点。
那天也是如此,这天是他对我发脾气以后的半个月以后。(他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说起来,那次也确实是他最生气的一次了。)
那是一个带着露水的星期天清晨,我和银杏都在老妈的“严令”下裹的厚厚的,在公园里散步。
他依旧将讲这些他听过的或是曾经经历过的有趣的见闻,我在他的旁边。一边听着,一边淡淡的笑着回应着他。
似乎是从那时候起,或是在更早一些,我似乎就已经变得爱笑起来了。在他身边是这样,在学校里也是一样。
一切就好像是在往常一样,就像每一个我带银杏出门的星期日一样。
人们似乎都不怎么喜欢湿漉漉的天气,但尽管这样,依旧仍有人来这里晨练。
就在这时,银杏突然不说话了,他拽住了我的衣袖。
我看向了他,看到了他脸上慌张的神情:“怎...”
“那里!”他的手指指着前方,声音里已经有了焦急。
公园半圈以前的前方。一个佝偻的身影倒了下去,过程里有着挣扎,但似乎最后依旧没能在重力下挣扎着站起来。
“去...去看看吗?”我盯着他的眼睛。
“走呀!晚了就来不及了。”他已经是一个箭步向那边冲去。脸上写着是比我更甚的着急。
“我们银杏树灵,可是树灵中的医者哦!”
急速地奔跑中,风声在我耳边飞掠,吹响了回忆里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