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三）

韩其深去了二楼的会客室，敲门进去后第一眼就被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吸引住了。

靠外的这位就是江华，韩其深看过他的照片。彼时他一身白T加工装裤，身上并没有什么复杂的饰品，发尾拖到肩颈，隐约能够看出一些狼尾的痕迹。

江华看到他进来之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然后走过来向他伸出了手：“你好你好，我是江华，你就是木子说的那位小模特吧？”

没有想到江华本人会如此热情，韩其深一时间有些发懵，愣了两秒才记起要伸手，“……你好你好，我是韩其深。”

江华松开了手后顺势就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两圈——江华的个子也挺高的，有裴攸宁站在他面前带来的一堵墙的既视感。

“嗯……是不错，木子的眼光还是一向很准啊……”江华边转边打量他，活像人形红外扫描器。

这时一直坐在沙发里侧没开口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江华的肩膀上，感觉力气都没用多少，手腕随之一转。而江华却在他的手搭上来之后就像按下了暂停键般，宛如机器被男人的手操控，随着他手腕的转动而转动身体。

男人的手再轻轻一推，江华也顺势往旁边闪去。

但是下一秒他就破功了，这种弱智的游戏让他笑得开心，“嘿嘿，我就看看今天要合作的小朋友嘛，毕竟还是长期的……”

男人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那叫看吗？别把人吓着了。”

江华委屈地瘪嘴：“哪有。”

男人：“奔三的人了还没个正型。”

江华挠挠后脑勺打哈哈。

韩其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有点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在哪里见过。

没再管江华，男人转过身，也向他伸出了手，笑道：“你好，我叫林絮，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是之后你在首都集训的老师之一。”

林絮的身高比韩其深还矮点，估计刚摸到一米七八的线。

韩其深看着面前这位林老师，也礼貌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是韩其深。”

林絮的长相和他见过的许多男生都不太一样，因为那双欧式大双的眼睛就注定了他的不一样。林絮的脸其实给人感觉是精致，深深的双眼皮撑起一双杏眼，浓眉配上微笑唇，再有深陷的眼窝，彼时他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简直翩翩公子既视感。

就算他不笑也不会给人太多的距离感，反而会让人更想靠近。

“别紧张，坐吧，木子还在开会，一会儿才过来。”林絮边说边拉着他坐下，江华则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会客室陷入一阵尴尬，韩其深暗暗搓了搓手，有种小孩被夹在大人里的感觉，江华坐在他对面，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主动拉着他聊起了天。

“听说你也是南二毕业的？”

韩其深一愣，点了点头。

南城第二初级中学，简称南二，在南城桥南区算得上是排名第一的初中。

林絮坐在韩其深旁边静静地听着，没作声。

“我们两个也是，说起来算得上是你的师哥了……这样看的话你应该是18级的？”江华在位置上掰着手指算到。

韩其深继续点头。

“天呐，我们已经毕业了那么多年？！”算着算着江华脸色大变，一脸惊恐地看向林絮，有种随时要因自己年纪大哭出来的感觉。

林絮：“……”

“这样算……我们比你早了差不多十、十二年……”江华欲哭无泪，说出“二”字之后仿佛失声了一般，看着林絮就是一副求安慰的表情。

林絮翻了个白眼，往韩其深那边凑了过去，小声道：“别见怪，他比较自来熟，而且话很多。”

韩其深缩了缩脖子，尴尬地龇着牙点头。

他觉得，江华这样没架子的人，其实反倒让人觉得放松，不会冷场。

没聊多久，柏木就敲门进来了，江华见她来了，欢撒的更野：“木子！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柏木显然已经熟悉了他的操作，眼睛压根没放在他身上过，机械地点头“嗯嗯嗯”就没有了。相反，她从进门起就在盯着林絮看，笑靥如花：“小絮，好久不见呀。”

然后就是一个拥抱。

被区别对待了的江华在开会的过程中一直双手抱胸，赌气般动也不动，柏木和林絮直接选择忽视他。

韩其深总觉得怵怵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真的适合工作吗喂。

随着甘乐带着一沓资料进来小会就正式开始了，柏木作为韩其深的直接负责人，对于他这次的出道宣传很是重视。

虽然韩其深仍是一张白纸，但只要团队够强，硬捧也能捧出来。

韩其深和柏木签了五年的约，五年内除了要听从工作室的安排进行集训、拍摄和参加活动外，还要不断拓展业务，如舞蹈、声乐、影视、综艺。春木现在和江华名下的传媒公司有合作，类似台前台后的两个部门，不仅有利于扩大发展和影响力，还能够共享资源，实现互利共赢。

柏木看着几人，最先引出话题：“现在的市场最不缺新人，我们要想的是如何让阿深做到初开惊艳永留香。”

一旦近入工作状态，江华整个人的气场都随之不同了，他翻看着各个企划书，时不时发表自己的意见：“模特起步都是很辛苦的，我那边在明年会有几个影视项目，虽然都不大，但胜在够新，可以让他试一试，但在此之前他得够格才行。”

柏木：“所以才让小絮带着他去集训，先从形体开始，把整个暑假都利用上。”

甘乐飞快地敲着键盘记录会议内容：“按照原先的安排，阿深的出道是在这个暑期的，一周后的模特线下大会是他首秀的试水，给观众先打下预防针。”

柏木：“对，这个安排不变，只不过当即宣布出道的安排被取消了，阿深的底子还不够厚，那样风险太大了。”

一直默默在翻看资料的林栩忽然开口：“关于集训我会负责留心和跟进——你们对于他的发展是怎么规划的呢？”

甘乐闻声将此前就拟好的报告递给了他：“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和深入探讨，阿深他本身的突出优势其实在声乐部分上，外形之类板上钉钉的事就不赘述了，我们打算让他往全能方面发展。”

江华摇了摇头：“这个过程太长了，费时间，还是找准突破点会好些，边营业边继续培养，小火熬粥才香。”

林絮：“我同意，老实说我们这次虽然主推的是韩其深，但是还有其他的小朋友我们也是不能放弃的，做生意没有下死棋的道理。”

柏木点头：“这点我知道，所以才想着让你们两个来帮忙把把关。”

江华合上手里的资料，原本就让人觉得敬而远之的面相此时更显凝重，“那就这样安排——仅代表我个人的建议——出道宣传可以先拍，视频也不能少，更生动些，能拉近和粉丝的距离；模特线下大会的活动也要出席，混个脸熟，崭露头角什么的不要抱太大期望，那场大会本来就是为各家公司推新人而准备的，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之后的集训阿深小朋友可能就得辛苦些，因为你此前没有过类似的练习，你得比别人更用功才行；这个活动我是主办之一，到时候我会安排跟拍人员对你的集训做个记录，也是用来剪出道宣传视频的，铺垫的越大水花越大，第一炮势必是要打响的。”

“之后的安排我们会瞄着时机，有秀走秀，有平面拍平面，模特毕竟是老本行，一步步来；争取在明年就让他出道，我会尽量跟影视组那边沟通，给他一个合适的角色，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台下十年功……”

会议基本是被江华控场的，柏木和林絮对其的预设做出适当的修改，出道不是小事，作为新公司新项目的第一批新人的主推，韩其深几乎是被委以重任的。

他的身上即将承担的是两家公司的心血。

虽然之前柏木就跟他提过了工作室会把他往这个方向推的预设，但是当他真正听到这些，原本就对未来感到迷茫的他，忽然就觉得有些明朗了。

他原本的人生是没有什么抱负和理想的，在遇见了裴攸宁之后才会想要努力、努力、更努力一些，只是他在努力的过程中渐渐发现自己其实努力得没有方向，这点让他只觉害怕。

没有方向的努力，哪怕分数考得高了，会不会也是像许多人那样，渐渐地又隐没人海呢？

在签约春木之前，其实他有过犹豫，之所以没有在柏木对他第一次提出时就答应，便是因为这种对未来恐惧。

所有的恐惧，都源于未知。

但在抉择的过程中，他想到了单道曾对他说过的“你唱歌很好听，如果可以发展的话，前途无量”，想到在自己展现歌喉时听众们的反应，想到柏木第一次联系到他时兴奋的颤音，想到奶奶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想到裴攸宁——

“我想和你一起。”

他也很想和心爱的人一起。

既然并不想就此泯没，那便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