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场属于自己的漫长旅途,到站下车,不过就是换条路走。
推开家门,韩其深脚步有些虚浮,踉踉跄跄来到奶奶房门口,他闭上了眼,始终没有力气把手举起,放到那个门把上。
他出着神,觉得全身都失了力气,几乎就快站不住。
明显地感觉自己要朝下摔去,正想着要怎么支起自己的韩其深下一瞬就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脆弱的神经仿佛在这一瞬全线崩盘,韩其深抓着那双搂着自己的手,死死地咬着下唇,全身是止不住的颤抖。
裴攸宁在接到何平的消息后下了高铁就往何平家里赶,半分不敢耽搁,气喘吁吁地赶到后却看到韩其深单薄的背影在门前显得愈发刺眼。
短短半个月,韩其深的体重掉了不少,侧面看过去,他的面颊甚至有了些凹陷,裴攸宁满眼心疼,伸手护着他,将他的头贴上了自己。
“我在这。”
三个字就像给了韩其深一道无形的支撑,他缓缓扭过头,双眼涩涩,血丝遍布,硬是没流一滴眼泪。
韩其深握住了裴攸宁的手,指节泛白,随后两人互相撑着站了起来。
何平站在他们身后,心口也是揪着疼,握拳的双手藏在身后,嘴唇紧抿,没有出声催促。
裴攸宁拍了拍韩其深的肩膀,轻声道:“准备好了就进去吧,奶奶还在等你。”
韩其深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何平,才搭上了门把手,向下一用力,房门应声打开。
屋内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光束透过玻璃折射进来,落在地上,掺着细细的粉尘颗粒,奶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胸口起伏很小,杨嫂跪伏在地上,正在小声的抽泣。她听见动静才抬头,见是韩其深忙站起将他拉了过来。
杨嫂小声说着:“蒙姐还有话想对你说,硬是等到现在……”
韩其深跪在床边,拉住奶奶的手,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不受控般的不协调,声音也颤得厉害,“奶奶……其其来了……”
奶奶慢慢睁开了眼睛,说是挣开,其实只是掀起了眼皮的一个小角,她那双坚韧的双眼在最后时刻显得那样的浑浊,嘴唇发干发白,艰难地启唇道:“好……最后的时候其其还在我身边……”说完她的眼睛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看到裴攸宁后愣了一下,随机又补充:“宁宁也回来了……”
被叫到的裴攸宁忙上前来,跟着跪在韩其深的身边,“是,奶奶,我回来了。”
“真...真好,还能再见到你们……”
“其其,宁宁,好好的……”
说完奶奶眼睛转到了何平身上,“阿平,好好的。”
“大家,都要好好的……”
奶奶每说一次话声音就更小一些,这最后一句话,就像是细微轻小的人声夹在了风中、空气里飘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又清晰又幻离。
奶奶走了,或者说,蒙媛走完了她坎坷不平的一生。
无论是年少时的欢喜还是中年时的重逢,亦或是垂暮之年从竹篮中抱回小生命,这八十载春秋走过来,老人看遍了人生苦痛,挨过了时间捶打,经历的所有都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青丝白发间访遍的不是尘世,而是她坚强勇敢地一生。
死亡从来都不是可怕的,越是靠近越是会发觉自己已经释然,毕竟此生无憾的概率永远占不得大头。
至少老天爷让她占到了。
葬礼在第二天举行,按老人的遗言,她的尸骨是火化处理的,骨灰装在一个精致的小瓷坛里,被韩其深亲手放进墓园。
到场的人很少,奶奶的朋友大多年岁大了,除去部分行动不便的还有时间不合适的,其实就那么零零散散十几号人。
一早,赵爷爷就和徒弟出现在了葬礼,全程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吃一点东西,韩其深不放心走上前去,却被他的徒弟拦了下来,“让他老人家一个人待着吧。”
韩其深蹙眉:“可是……”
赵爷爷的徒弟叹了口气:“没事的,这是师父今天出门前特意嘱咐我的,让谁都别去打扰他,也别理会他。”
韩其深合上嘴,忍不住又多看了一会赵爷爷,才转身离去。
赵爷爷就这样坐在轮椅上,面朝着蒙奶奶的灵位,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眨眼。
对于老人家来说,年轻时的许多遗憾早已成了心里的伤痂,深埋心底却沉浮不去,说到底,还是执念二字。
裴攸宁走到韩其深身边,轻轻揽了下他的肩,“没事的,按他老人家说的做吧。”
“嗯。”韩其深点头回答。
三天后,两人整装从家出发,迎着六月清晨的热风来到南中,门卫已经和他们混熟,见他们来了招招手就算打过招呼,“滴”一声就把闸门打开了。
两人谢过后进入校园,主路旁晨读场地上的郎朗读书声不绝于耳,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然后回到各自班级。
还有一周就是期末,接下来韩其深要迎接的是一场自己为自己设下的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