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城北郊,纪王府内。
序书阁中,傅柘正在翻阅古籍,他看似凝神静气,醉心书卷,可若有人仔细端详,便会发现他在出神。手中的书迟迟未翻动,傅柘神情恍惚。
旁边侍候他的小厮福禄没有注意到主子的异样,他似乎也在皱眉苦思。
三个月前,纪王府在懿城放出消息称,久病缠身的世子傅柘性命垂危,愿出重金求医,只盼能有圣手救其性命。
重赏在前,名医在后,傅柘的性命保住了,但他却一直昏迷不醒,吓坏了纪王妃,她整日吃斋念佛,以泪洗面。
直到一日,傅柘毫无征兆突然苏醒,喜坏了众人。
自那之后,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康健,常年消瘦苍白的面上也多了血色,三月之后,他已能够下床走动。
这一切令纪王妃宽下心来,她不再像往日一般哀愁,倒日渐多了笑颜。
只是,没有人发现,从前的傅柘正在慢慢地改变。
贴身侍候了傅柘十多年的福禄虽对眼前的主子偶感陌生,但傻乎乎的他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大病初愈后主子的心境变了,人也自然变了一些。
从前的自己已经死了,即是有缘,再世为人,便重新再活一遍。
前尘尔尔,不过旧梦一场。
二皇子慕容邑已死,往后便只有纪王世子傅柘了。
世间竟真有借尸还魂的事,他不得不信。
这些日子,慕容邑一直在告诉自己,以后就是病恹恹的纪王世子傅柘了,再不是吴皇后的眼中钉,那个生母早亡,身份低贱的二皇子慕容邑了。
他在那个狠毒妇人的身边伪装多年,受了她太多迫害。如今,终于解脱了。
可是,死去的慕容邑不用再伪装,活着的傅柘却要戴上伪面。
所幸,一个月了,他并没有露出破绽,也没有人怀疑。
傅柘的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将手中的书扔下,嘭地一声轻响,惊醒了一旁迷迷糊糊的福禄。
“主子,您累了吧,要用些茶水吗?”
傅柘扫了一眼他,温和地说,“把这些书拿到我书房里,去吧。”
“啊?这么多,您大病初愈,看这么多书也太伤身了,王妃会责备小的……”
“快去,废话怎么这么多,你要不愿意做,让福荣他们来。”
“啊?主子,奴才这就去,您别喊福荣他们。”
福禄小声讨饶,生怕傅柘用了旁的小厮,冷落了自己,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他一边整理书卷,一边暗暗思虑,看来主子病快好了,有精力读书是件好事。
福禄胡乱想着,露出憨笑。
傅柘慢慢走回自己住的长青阁,一路上,他一直思索着目前的处境。
此地唤为陇,虽远离都城大邠,却是块宝地,十分富庶。
陇地是先帝赐给异姓王傅黍的封地。他出身于陇南大族傅氏的嫡系,少时参军,战功赫赫,在其被封为纪王之后,先帝又把自己最宠爱的幼女录阳公主慕容汐嫁与他。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傅柘正是他们二人唯一的儿子,也是纪王府的嫡长子。
傅柘正凭借自己的记忆和原主的记忆慢慢回想一切,却不留神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不由皱眉,这具身体也太虚弱了。
“见过世子爷,求世子爷恕罪。”
一个模样娇俏的丫头跪在跟前,低头行礼,言语慌乱,怀里拉着一个约有六七岁的男孩。
那男孩仿佛被刚刚的事吓到了,用黑得像墨般的眼珠不安地望着他,嘴唇轻颤。
傅柘看着他,微怔,如同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起来吧,无碍。”
他冷淡地说完,便离开了。
娄儿傻傻地看着远去的世子爷,松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傅烨的头,柔柔地说,“三公子,玩过了我们就回去吧,别让丽夫人担心。”
“今日的事也别和别人说,知道吗?”
“我知道,娄儿姐姐,本以为世子爷会责罚我,没想到……”
“奴婢也没想到,兴许,是世子爷的病好了,心情也好。”
“好了,快回去吧。” “嗯。”
娄儿牵着傅烨的手往桂丹院走,傅烨忍不住回头看向傅柘走的方向,他早已离开了,傅烨心中竟有一丝失落。
他没有忘记,这位嫡兄刚刚面容冷淡看向自己的眸中竟有些许温情。
也许,兄长也并不像娘口中说的那般厌恶他这个庶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