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我在陈府，满打满算，呆了整整三十年了。

那时候，飞鸟精还不是蛇妖大王的小弟，我也才刚刚从陈府里救出被困在火海里的陈家大小姐，现在陈家的主母。

大小姐是个性格刚强的人，她被夫家休戚回家，一场大火又把陈家烧了个精光，之后才发现肚子里怀了孩子，人家劝她把孩子打下来，她咬着牙没吭声，一个人把孩子生了下来，又一个人扛起了整个陈家的家业。

陈家越做做大，人家又劝她把供奉的油灯妖精扔出去，免得招来灾祸。她没听，愣是顶着修真界灭妖的风头把我供在暗室。

后来那些道士终于弄清楚了什么是妖，什么是灵，我才到了现在住的屋子。

再后来，十六岁的陈金飞，和坊间的妓女生下了陈轩，一向胆小懦弱的陈金飞非要立那个妓女为正妻，闹得满城风雨，差点一尸两命。

气恼无奈的大小姐只能同意，又另为他娶了一妾，生下了现在的陈李冉。

我看着她如何把陈家做大，看着她子孙满堂，又看着她，为了搭上修仙一派把我送出去。

我不怪她，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只是，难免齿寒，难免心冷。

前厅的热闹逐渐冷清了，我听见拐杖撞击青石地砖的声音，“咯哒～咯哒～”沉闷又清脆，多情又冷漠。

“咯吱～”陈金花推开门，烛光在夜风中摇曳。

“好久没来看你，老了，腿脚不中用了。”陈金花拉开椅子坐下来，龙头拐被随手扔在脚边。

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捶了捶腿，发出腐朽木材一般沉闷的声音。

“大小姐。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我垂眸而立，这句劝告，我不知说过多少次，告诉过多少人。

“三十年前，我问你‘我现在孤独无依，你肯不肯帮我？’”陈金花眯着眼，仿佛养神：“你说，‘凡人的命，自有天定，你不能妄加改动。’”

我无言以对。

她又说：“十五年前，我儿为了一个女子寻死觅活，我向你求一滴忘情水。你不肯。”

她睁眼，满是褶皱的脸上今日嘲讽：“你既然什么都不肯帮我，当初又何必救我！”

她的眼神和许多年前那个人重合在一起，质问我：“你既不肯帮我！为何要救我！”

我茫然无措。

“你既不肯帮我！为何要救我！姐姐！”

我跪倒在地。

我真的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