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殉国的公主
茶楼国的说书先生们,但见上了点年纪大的鄱江大十七年间发生在卫国王都里的一柱旧事。
那桩事原本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已没人说得清。但关于此事的每一段评书, 不管过程如何,填充故事的因果始终如一。
因果说,卫国国君早些年得罪了陈国,四年后被陈国逮着一个机会,由陈世子苏誉挂帅亲征,直杀到卫国王城,一举大败卫国。 软弱的卫王室选择臣服,卫国最小的公主叶蓁却抵死不从,盛装立在王都城墙上上斥国主、下斥三军,一番痛斥后对着王宫拜了三拜, 飞身跳下百丈城墙,以身殉国。
史官写史,将之称为一则传奇, 更有后世帝王在史书旁御笔亲批,
说卫公主叶秦显出了卫国最后点骨气,是烈女子。
六十七年,大晁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当年事隔得大远,百姓们遥想它,已如遥想段传奇。而叶蓁公主的殉国之举虽感人至深,提去神圣和风华后,却不如一段风月那样长久令人沉迷。就像在陈卫之战中,最能撩起世人兴致的,始终是她与陈世子苏誉的那段横糊纠葛,尽管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大晁史书对苏叶二人的牵扯有所着墨,但着墨不多,只记了件小事,说陈世子苏誉在卫国朝堂上受降时,接过卫公呈上的传世玉玺,曾提问卫公道:“听闻贵国文昌公主乃当世第-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画得一手好山水, 卫公曾拿这枚传世玉玺与她作比,不知本官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得文昌公主为本宫画一幅扇面? ”文昌公主正是以身殉国的叶蓁的封号,取文德昌盛之意。
史书上记载寥寥,当年的知情人在这六十七年的世情辗转中早已化为飞灰,这桩悲壮而传奇的旧事便也跟着尘光掩埋殆尽。民间虽有传说,也不过捞个影子,且不知真假。倘若果真要仔细打点一番这个故事,还得倒退回去,从六十七年前那个春天开始说起。
二 国破
六十七年前那个春天,江北大早,连着半年,不曾蒙若天爷国电落下半滴雨。大晁诸侯国之一一的 卫国虽建在端河之滨,也不过饱 上百姓们一口水,地里靠天吃饭的庄稼们无水可饮,全被渴死。 不过两季,大卫国便山河疮病,饿呼遍地, 光景修谈至收。
卫国国君昏庙了大半辈子,被这次天灾激,头一回从脂粉堆里明白过来,赶紧下令各属地大开粮仓,服济万民。国君虽在一夕间变做圣明公侯,可长年累下的积弊时半会儿没法根除, 开仓放粮的令旨一道一道传下去,官仓开了,粮食放了,万石的粮食层一层锅转,到了百姓跟前只剩一口薄粥。百姓们眼巴巴望着官府赏赐的这口粥,不想这口粥果然只得一口,只够见谷玄时不至空着肚皮。
眼看活路断了,百姓们只好就地取材,揭竿而起。出师必得有名,造反的百姓顾不得君民之道,只说,上天久不施雨, 乃因卫公无德,犯了天怒,要平息苍天的怒火,必得将无德的卫公赶下王座。
谣言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路传至王都深处,深宫里的国君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砸得惴惴然,立时于朝堂上令诸臣子共商平反之策。众臣子深谙为官之道,三言两语耍几段花枪再道声我主英明,便算尽了各自的本分。
只有个新接替父辈衣钵的庶吉士做官做得不够火候,老实道:“都说雁回山清言宗里的惠一先生有大智慧,若能将先生请出山门,或可有兵不血刃的良策。”清言宗是卫国的国宗,为卫国祈福,护佑卫国的国运,这一代的宗主正是惠一。
大约注定那一年卫国气数将尽,卫公派使者前去国宗相请惠的那一夜,八十二岁高龄的老宗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谢世了。惠一辞世前留下个锦囊,锦囊中有一张白纸, 八个字囫囵了句大白话,说:“会盟方已,大祸东来。”卫公捧着锦囊在书房闷了一宿。 房外的侍者半夜打瞌睡,蒙胧中听到房中传来呜咽之声。
惠掐算得很准,刚过九月九,-衣带水的陈国便挑了个名目大举进犯卫国。名目里说年前诸侯会盟,卫公打猎时弓箭弯,故意射中陈侯的半片农角,公然藐视陈侯的君威,羞辱了整个陈国。陈国十万大军携风雨之势来,一路 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不到两个月,已经
列阵在卫国王城之外。
全天下看这场仗犹如看一场笑话, 陈侯手下几个不正经的幕僚甚至背地里设了赌局,赌那昏庸的老卫公还能撑得住几时。陈世子苏訾正巧路过,押了枚白玉扇坠儿,摇着扇子道:“至多明日午时吧。”次日正午,懒洋洋的日头窝在云层后,只露出一圈白光,卫国国都犹如一-只半悬在空中的蟋蟀罐子。
午时三刻,白色的降旗果然自城头缓缓升起,自大晁皇帝封赐以来,福泽绵延八十六载的卫国,终于在这一年寿终正寝。 老国君亲自将苏誉迎人宫中,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宗亲臣属跪了一屋子, 都是些圣贤书读得好的臣子,明白时移事易,良禽该当择木而栖。
午后,日头整个隐入云层,-一丝光也见不着,久旱的老天爷仿佛一下子开眼,突然洒了几滴雨。陈世子苏誉身着鹤氅裘,手中一柄十二骨纸扇,翩翩然立在朝堂的王座旁,对着呈上国玺的老国君讨文昌公主扇面的一席话,-字一句, 同史书记载殊无致。
不过,苏誉并未求得叶蓁的墨宝,他在卫国的朝堂上对卫公说出那句话时,叶蓁已踏上王城的高墙。苏誉和叶蓁有史可循的第一-次相见,在卫国灭亡的那个下午,中间隔着半截生死、百丈高墙。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传闻中的叶蓁长了如何的模样,尽管他听说她为时已久。听说她落地百天时,卫公夜里做梦梦到个疯疯癫癫的长门僧,长门僧断言她虽身在公侯家,却是个命薄的没福之人,王宫里戾气太重,若在此抚养,定然活不过十六岁。
听说卫公听信了长门僧的话,将她自小托在卫国国宗抚养,为了保她平安,发誓十六岁前永不见她。还听说两年前卫公大寿,她作了幅《山居图》呈上给父亲祝寿。列席宾客无不赞叹,卫公大喜。
细雨蒙蒙,苏誉站在城楼下摇起折扇,蓦然想起临出征前王妹苏仪的一番话:“传闻 卫国的文昌公主长得好,学识也好,是个妙人,哥
哥此次出征,旗开得胜时,何不将那文昌公主也一道迎回家中, 做妹妹的嫂子?”城墙上,叶幕曳地的农袖在风中摇摆,那纤弱的身影突然毫无预兆地踏入虚空,一路急速坠下, 像- 只白色的大鸟,落地时,白的衣裳,红的血。城楼下的卫国将土痛哭失声。
苏誉看着不远处那摊血,良久,合上扇子淡淡道:“以公主之礼,厚葬了吧。”
读者野归谙这是《华胥引》完完整整的楔子。讲述了女主叶蓁的背景――卫国最小公主,亡国时跳墙身亡,尽了卫国最后一股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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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野归谙《华胥引》已经看了3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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