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噼里啪啦地,似要把窗户给砸个洞出来。
雨是半夜下起来的,起初只是一两滴,然后倏地变成黄豆大小,一齐摔下来。
我醒的很早,今天的任务,是抽背昨天背的领地官员姓名。
鉴于昨天那差到极致的表现,爸爸生气地,勒令我不背完不准睡觉。
要是换作哥哥肯定老早就背完了。
无意地摩挲着拇指上瑰丽的宝石。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几点睡的了,只剩眼幕朦胧的黑影在我的桌前驻足,和轻声的叹气。
醒来,是在被盖地严严实实的床上。
我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桌面,回想着昨晚背的那一长溜的名字。
爸爸这算是迟到了吧。
虽然我并不敢提出质疑。
这才学习管理领地的第二天,我才不会认输。
换了只手托着脸颊。
报时的钟,敲了自己的肚皮四次。
于是我也摸了摸肚皮,有点想吃昨天的乳酪蛋糕。
反正爸爸一上午都没来。
我便悄悄地溜出书房,小心翼翼地掩上门。
空气中弥漫着暴雨的味道。
顺着有些湿润的纯铜的楼梯扶手。
蜿蜒向下,是餐厅的方向。
餐厅安安静静,餐桌也空空荡荡。
没有仆人的脚步,也没有摇曳的烛火,只有窗外似永不停歇的雨声。
奇怪。
墙上的挂钟,无论长短的针,都已经指向最大的数字了。
我继续沿着这长长的不再雕花的走廊,去一探究竟。
推开这扇,本应常开的木门,就到厨房了。
门里面没有声音,只有些许焦糊的味道,像是烤炉里的面包没人管似的。
一路上我并没有遇见一个女佣,逼仄可怖的走廊回荡着我一个人的脚步。
不对劲,我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
我左思右想,在原地。
而在我看不见的暗处,黑衣浮动。
一双冰凉的手似毒蛇,无声从背后掠来,似乎即将咬住门前踌躇不前的人。
连脚尖落地的声音都被暴雨所掩盖,带着被浸湿的方布,成爪状扑来。
天空闪过一道电舌。
而门前的人似早有防备,身子一偏,脚下后撤了两步。
灵活地像一条泥鳅,摆着尾,溜出了那双手的攻击范围。
「同样的招数,第二遍就不灵了」
我灵巧地转过头,一股子得意,上次我只是没防备才着了道。
「看来确实大有长进,是哥哥疏忽了」
黑衣之人很是随意,直接扯下了蒙面。
迟来的雷声轰鸣,震人心神。
我看着自爆身份的黑衣人,不,哥哥,内心是巨大的震动。
怎么会是哥哥!
这熟练的袭击手法,很难不让人联想。
三天前绑架自己的人。
窗外的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势头,夹杂着雷与电。
我和哥哥就这样两两相望。
我猜不透哥哥平静地眼底是否有波澜,但我强装镇定的脸一定早就被哥哥看透。
所以,哥哥说话了。
「再见了」
我看见哥哥小扇子似的睫毛全都垂了下来,故意回避着我的眼睛。
我仔细地瞧着哥哥,心底是因再逢而抑不住地欣喜,像是沙漠中忽逢绿洲的旅人。
尽管我知道,那绿洲也许只是一片广袤的海市蜃楼,也许只是口渴难耐的旅人一厢情愿。
我上前一步,满心的疑惑都涌到嘴边。
哥哥你为什么要说再见?
哥哥你是要去做什么吗?
哥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哥哥你的病怎么样了?
哥哥你是不是那个绑架我的人?
哥哥这三天你到哪里去了?
……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有好多话想说好多问题想问,但
我垂下了眼,像哥哥一样。
我们都不是未经人世的懵懂孩童了。
这安静的城堡,一身黑衣却只身一人的哥哥,虽然隐藏在暗处却能勉强被注意到的更多的黑衣之人。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的,哥哥。
我抬眼,发现哥哥也在看我,深深地看我,似乎想要把我此刻的样子永远记在脑海里。
「哥哥……」
「晚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愣住了,哥哥的眼底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像是将离之鸟的眷恋,像是孤注一掷的犹豫,像是黄泉路上最后的回首。
我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些许失神地拉住哥哥的衣袖,像一个缠着大人讲睡前故事的孩童,试图阻挠大人的离去。
窗外又被闪电给照亮,映出哥哥决绝的脸庞。
哥哥猛地抱住我,又道了一声、晚安。
哥哥的低沉的嗓音有些颤抖,连抱着我的手也逐渐冰冷。
这次,轰鸣来的很快,在响雷的咆哮中,我听见哥哥在我耳边轻轻的再道了一声、晚安。
我记起来了,他欠我三句晚安。
我的后颈一疼,眼睑合上之前,是哥哥渐渐靠近的脸,和从未改变的温柔笑颜,只是怎么看都不像在笑吧。
心底没由头地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想要拉住他。
可以…别去吗……
我像一只珊珊学步的幼崽,不想离开大人的温暖怀抱。
哥哥眼里的光散了些,多了些许的不知所措,将心又深埋了一寸。
看着渐渐昏睡过去的我,下定了决心。
晚安吻,最终还是落在了额间,像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一样,落在额前。
只是多了滴温热的泪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