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们谁不是掏心掏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说咱俩到底谁对不起谁!?”
季无涯的一声大吼把周玲玲瞬间惊醒。
他睁着随时可能溢出泪水的眼睛,嘴唇微启,牙关紧闭,心中有千万种千万种思绪——是恨吗?也许吧,但都不重要了。
他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也早就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想把眼前这个女人大骂一顿,什么肮脏的语句都可以用上,就当做宣泄,不去想身后这个家伙怎样看待他,把他当成混混或者沾染江湖气息的社会分子都行、都不重要——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果然还是做不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懦弱无能,还是……一点没变。
对于怪物这个身份,他早已接受——接受?也许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珍视的早已离去、在乎的被人耻笑、追寻的不能得到、渴求的只是奢望。
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跌倒再站起,习惯了指责和孤寂。
“呵……”他所有的思绪汇成了一声冷笑,眼神居然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无情。
周玲玲愣住了,她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家伙居然会以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轰隆!”
“哗啦啦……”
“滴答——滴答——”
大雨倾盆而下,雨滴顺着高高的房梁低落,沉闷的响雷、风吹的树叶、清脆的雨滴,一个个音符汇成积满悲伤和愤怒的乐章。
夏婉的一句话忽然出现在周玲玲的脑海里——
掌秋之稔,能使风雨。
能使风雨……
周玲玲呆滞地抬头,雨水打湿了她高高盘起的长发,还有她的脸颊、她的衣裤,浇灭了她内心的狂躁。
季无涯是神,她高攀不起的神,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否如传说永生不死?
望着天空中的乌云,她思考着、恍惚着,许久不语。
季无涯松开了周玲玲的衣领,她逐渐滑下,坐在地上,眼神依旧望着天空。
季无涯往后踉跄了几步,被韩天真顺势扶住。
韩天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后面抱住了他,防止他和周玲玲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
季无涯迅速挣脱开来,猛地回头,抱住了韩天真:“借我靠会儿……”
怀里传来极小声的哭泣,原本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从肩膀处传来一丝暖流——是季无涯的眼泪。
很丢人,真的很丢人,但是季无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能任由它夺眶而出。
周玲玲最后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她低着头,弓着背,神情呆滞,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现在是不是很丢人?”季无涯的语气里带着哭腔,问。
“丢人,你丢人丢到家了,刚才就该给她一巴掌,然后再给她骂一顿。”韩天真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在了季无涯的脑袋上,轻揉了两下,说的明明是责怪的话,声音却是轻柔的。
雨水模糊了眼镜的镜片,模糊了韩天真的视线,他干脆取下眼镜别在胸前的口袋上,闭上写满忧虑和关心的眸。
“还不是因为我每次骂人你都打我……”季无涯有些委屈,拽着韩天真后背衣服的手又紧了几分。
韩天真哑口无言,虽然知道季无涯这是在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但他的话却让自己无法反驳。
“先回家吧,还下雨呢,别感冒了。”又过去了许久,韩天真轻拍几下季无涯的背,说道。
“再借我靠会儿……”季无涯小声请求道。
韩天真无奈地叹子口气:“唉……两分钟,否则就真感冒了。”
“嗯……”季无涯点头,小声道。
……
南市一中教学楼的天台,刘胖子正站在上面,手扶在围栏边,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响雷。
一团白雾顺着楼梯飘上来,落在刘胖子的身后,化为人形,正是之前在医院与夏婉一同交流的神秘男子。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到来,刘胖子睁开了眼睛,问:“白衣,怎么样了?”
白衣,正是这个男子在神之右手中的代号。
“死了。”他回答。
刘胖子咽咽口水,必竟他终究只有十七岁,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怎么死的?”
“我一路都在跟踪她,她自己跳楼死的……啧啧,死的可真惨,那一地的血……”
“白衣!”刘胖子轻喝道。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您可是被神钦点的我们右手的头领……”
“白衣,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你要是愿意,这个头领的位置我大可让给你坐!”他怒道。
要说这“神之右手”中刘胖子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便是这白衣,每次见面都要贬低他几句才高兴——如果不是这次这件事必需得由白衣来做,他可能永远不会动用他。
“你要我违背神的旨意?这我可不敢……”白衣嬉笑道,“那么领队……白衣就先退下了,现在时间可不早了,领队要是回去晚了会被骂的吧?”说完,他的身体就再次化为白雾,飘下楼去。
……
“哎,你们两个怎么把自己打湿了?”夏婉早已回家,打算为两个孩子早点做晚饭,因为他们吃完就要马上回学校上晚自习。
看着终于回家的两个少年被淋成了落汤鸡,她赶紧放下菜去浴室拿来两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们。
“走,去换衣服。”韩天真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握住季无涯的手腕上楼去他房间换衣服。
值得庆幸的是,门已经换成了新的,不用再担心会把自己反锁在外面。
他挽起袖子用毛巾擦干自己的手,在柜子里翻找合适的衣服。
“韩天真……”季无涯想说什么,却被韩天真打断。
“衣服找好了,你就在这里换,我去浴室——记得用毛巾把自己擦干再穿。”
“嗯……”季无涯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不再说话。
看着韩天真转身离去的后背,季无涯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自己好像真的欠太多了,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吧?
他又忽然回忆起韩天真说过的话——“这辈子还不清就下辈子还。”
“季无涯,快点,别着凉了。”韩天真回头正准备把门带上,却发现季无涯真在发呆,于是便提醒了他一句。
季无涯一怔,随即看向韩天真:“嗯,知道了。”
“咔哒——”韩天真轻轻关上门。
季无涯看着门,还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真的有下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