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随着发动机响起一阵嗡鸣，刚刚还吵吵嚷嚷着的人们一瞬间安静下来，随后纷纷看向窗外开始由缓而急向后倒退着的景物，紧接着车内一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发车了！发车了！”

“开得真快！”

“呜呜……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们终于活下来了！！”

“……”“……”

人们激动的呼喊着，有人握住身边同伴的手彼此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有人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喜极而泣……兴奋的欢呼一声高过一声。

车辆匀速行驶着。车轮碾压过死去尸兄残破的躯体，也碾压过溅着斑驳血迹的路面。

苏玉侧头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逐渐交织成了细细密密的斜线，敲打在雾蒙蒙的玻璃上，冲刷去了去黄色的尘土。

这大约是今秋的第一场雨。雨势越来越大，落在窗玻璃上的雨点逐渐逐渐连成了一片片的水渍，瞧着朦朦胧胧的、模糊了视野，耳边雨声哗哗作响，可惜这般瓢泼大雨，却仍旧洗不去大地上干涸的血迹。

“往后该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苏玉喃喃着，向后靠着柔软的椅背，阖上眼叹了口气。

说不尽到底是身上的衣裳薄了，暴露在寒冷下来的空气中却没有应季的衣物更冷，还是从惨烈的“僵尸乐园”中艰难逃离的幸存者们，在通往希望的车上忆起遇难的同胞们时的心更哀凉。

假如没有那场事故……过不了多久就该是国庆节的时候，单位会放给职工一个星期的节假。

买一些好吃的，再买一张火车票，回去看看身在外地的父母，短暂地团聚一场后，再在假期的尾声里，乘着火车回到单位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的轨道上去，尽管并无多少趣味性可言，日复一日都只是重复着上一天的生活，没有太多不顺，好运也不会常常眷顾。

但好在每一天都是这样普普通通且平平淡淡的，不用为了活命奔波逃难，也不必担惊受怕。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要努力奋斗，争取让自己的生活节奏和别人的不同，争取让自己也能够成为别人口中的人生赢家……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曾经觉得是枯燥乏味的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那样的值得人去珍惜。

“水和饭团数量有限！每人一份不能多拿啊！”

前方响起的吆喝声将苏玉的思绪拉回。原来是已经到了午饭的点儿，两个身上挎着枪的军人正在向人们发放矿泉水和袋装饭团。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苏玉略微欠身接过两人份的水和饭团，道了谢，翻下身前椅背上镶着的小餐桌，把东西放在上面。

“嗯……”

这一声带了些刚睡醒的鼻音。龙右睁开眼睛坐起来，讶异于他竟一点防备也没有，原先只是打算浅眠，不想却真的沉沉睡去了。

许是雨声助眠罢。

“是我动作幅度太大，吵醒你了吗？”苏玉帮他把压着的头发理顺，又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递过去，“醒了就先喝点水吧，和饭团一起都是刚刚送来的。”虽然饭团摸起来是凉的，但本就是熟食制品，就算没有条件加热，冷着吃也没什么，总归都能吃饱。

“好。”龙右伸出手，却在瓶盖拧开的那一刻闻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原本伸向水瓶的手一下扣住了苏玉的手腕。

瓶里的水因为刚刚的动作洒出来一些，身下的座椅和龙右的衣摆都湿了一部分。

“水有问题。”压低声音解答苏玉的疑惑，龙右眯起眼眸，从他手里接过水瓶合上盖子，放回餐桌上。

——水里有他的不死血。

问题并非出在那两个分发食物和水的人类身上……看来无论过去多久，人类骨子里的肮脏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很快这辆车上的人都会开始异变，哪怕有人没喝水侥幸逃过一轮，也会在接下来被车里的感染者撕成两半。

“什么……”

苏玉愣住，转头看向正在大口吃饭大口喝水的人们，刚想站起来告诉人们不要喝发下来的水，就被龙右按住了肩膀。

“已经没救了。”龙右摇了摇头，淡淡地看着车内的景象。

从上车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三个小时，此刻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饮下了分发下来的矿泉水。

“诶呦！兄弟，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就吐了啊……溅我一身……”

靠前的座位上忽然传来一阵呕吐的声响，坐在他旁边的人忙去扶他给他拍背，可没过一会儿，他也双手死死地掐着胃部低头干呕起来。

“你们怎么样了……”

刚刚分发食水的军人发现异常走过来，手刚拍上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就被转过来的脑袋死死咬住。

他的双眼几乎完全翻了过去，眼白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嘴角的皮肉全然撕裂，露出藏在皮肤下面猩红的肉和尖锐的利齿。

“啊——！！”

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尖叫。

尸兄！是尸兄！！怎么会这样……他们直到刚刚不都还好好的吗！！

“吃！！”

还没等人们从惊骇当中缓过神来，就又发生了新的异变——这次是一个小孩模样的尸兄，它正啃食着身边来不及反应的男人，两只狰狞的手爪深深嵌入了男人的腹腔，滚烫的血涌出来，一股脑儿染红了身下的座椅。

恐慌还在不断加剧。

不断有人变成尸兄，又不断有人被尸兄啃食，还有的被啃食到一半才变异成尸兄，拖着肚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去啃食别人。

整个车厢一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淦！！”

水有问题的剧情不应该是在机场撤离点吗！怎么会……怎么会发展到了撤离的车上……

反应过来的贺启明蹭的一下站起来，但为时已晚，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喝下了水，车上除了尸兄就是还在变异的感染者……已经没有什么幸存者了。

两名军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他们果断举起身上挎着的枪，对准那些尸兄的脑袋扣下扳机。

手背上的伤口还疼的厉害，但此时已顾不上在意了。此刻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尽全力保护好还活着的人。

尸兄的吼声与枪声响在一处，正在开车的司机汗如雨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车刹停，抬起头来哆哆嗦嗦地从后视镜去看已经猩红一片的车厢。

车内充满了火药味和血的腥气，两者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浓郁的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