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手术之后时间就不早了,你也就没再回家,和米佧换了个班,打算等明天再去学校搬行李。
走出去的时候路过重症医学科室,意外的在一片空荡荡中看到了邢克垒。
林知奈“诶?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了?”
邢克垒“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林知奈“但你你在这儿守着也没用啊,ICU是不能探视的。”
邢克垒“我知道。”
林知奈“……你还没吃饭吧?”
林知奈“我看你中午还没吃饭就去出任务了,只怕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吧?”
邢克垒“我没事。”
林知奈“走啦,你在这坐着也没用,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你带着邢克垒去了医院内24小时营业的小型便利店,这里原本也是为了方便陪床的病人家属或者值班的医生,让他们晚上饿了能随便吃点才开设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泡面和面包,但也聊胜于无。
你和店员要了热水,给邢克垒冲了一桶泡面,还买了点面包和牛奶。
林知奈“给,随便吃点吧,别一会儿把胃饿坏了。”
邢克垒“谢谢。”
林知奈“不客气。”
邢克垒“今天下午那事儿,你知道了吧?”
林知奈“听说了。”
邢克垒“邵医生作出选择那一刻,我心里面其实和他们一样愤怒。”
邢克垒“那些王八蛋杀人,放火,贩毒,强奸,而小超,他是我们队里面最好的狙击手。
邢克垒“我们拼了命去抓这些恶人,但有什么办法?”
邢克垒“我们是警察。”
邢克垒摇了摇头,说话的嗓音很低哑——
邢克垒“我们是警察。”
林知奈“其实……作为医生,我们也没得选。”
林知奈“每一位警察都在警旗面前宣过誓,而医生,也有属于他们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林知奈“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不论那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作为医生,我们都不能直接的、主动的、有意识地杀死一个病人。”
林知奈“我当过很多年的医生,也很努力的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
林知奈“就像我当初说过的,医生和警察是不一样的,在制度和生命面前,他们很有可能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林知奈“就像今天,如果今天我没有回来,小邵老师很有可能会选择同时开两台手术。
林知奈“这在医院的规章制度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但是……这的确是在当时,想要救人的唯一选择。”
林知奈“作为医生时,我会始终如一地尊重生命,而作为警察,你维护了法律的尊严,你做到了。”
邢克垒“我明白,我可以理解你们的选择。”
邢克垒吃了一口泡面,眼神有些飘忽、悠远,这一下午的时间,他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似乎想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邢克垒“你知道吗?小超原来是职业的射击运动员,本身有机会可以进国家队的。”
邢克垒“但是警队需要人,他义无反顾的,就来当警察。”
邢克垒“和你一样,起初他体能不好,差点被退回去,我就一直带着他,鼓励他,他才坚持下来。”
林知奈“他留在猛虎,他肯定觉得特别骄傲。”
邢克垒“虽然作为你的教官,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再成为一名特警。”
邢克垒“就像小超,他如果当时放弃的话,说不定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知奈“那不一样的。”
林知奈“你应该知道,其实我家里人一直都不太同意我当警察。”
林知奈“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小姑娘,没有必要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林知奈“可是他们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之于有些人,比生命,更重要。”
林知奈“你说,如果小超不当警察,说不定是件好事,那你呢?”
林知奈“成为特警是很危险,但如果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放弃成为一名特警吗?”
邢克垒“……不会。”
林知奈“对啊,不会,你不会,我不会,小超也不会。”
邢克垒不知是何意味的摇了摇头,眼眶透着微红的颜色。
邢克垒“你知道吗?今天出任务之前,小超还跟我们说,说他马上要结婚了,邀请我们喝喜酒。”
邢克垒“所以下午我站在这儿,我就在想,要是被送进去的人是我,那该多好啊。”
林知奈“我觉得小超想的是和你一样的,他绝对不希望被送你去的人是你。”
林知奈“你所有的兄弟们也都是一样的,我相信,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剩下的人都恨不得以身替之。”
邢克垒“自打我穿上警服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邢克垒“可是,真的看到他变成现在这样,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啊。”
林知奈“我记得你问过我很多次,问我为什么想当一名特警。”
林知奈“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哥哥比我要大好几岁,小时候,我就爱抢他的玩具手枪和遥控汽车。”
林知奈“你说我从小是个男孩子性格吧,也不是,我这人娇气得可以,又喜欢撒娇又爱哭。”
林知奈“但我真的是从小就对女孩子喜欢的娃娃没什么兴趣。”
林知奈“哥哥从小的梦想是当兵,至于我的梦想……”
林知奈“小时候一句我一定要当警察,不过只是由孩子间的玩笑引起,但这句话,真的陪伴了我很多很多年。”
林知奈“我14岁考上青少年班,当时选专业的时候,我学了医。”
林知奈“医学很有趣,我在这方面也有些天赋,在某一刻,我是真的觉得,我可以救活全天下所有的病人。”
林知奈“可是不是这样的。”
林知奈“我成为所谓的,全世界最年轻的主刀医生的那一年,也可以说是我整个医学生涯中荣耀加身的那一年。”
林知奈“就是那一年,我第一次那么直观的,感受死亡。”
林知奈“一起非常恶性的报复社会般的伤人事件,送来医院的,是四个女大学生,她们在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
林知奈“何其无辜。”
林知奈“我印象很深刻,我主刀一位女学生的手术,三天,她上了17次手术台。”
林知奈“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她们,一个都没救回来,一个都没有。”
林知奈“我当时又自责又无助,就恨不得能拿把刀把那个凶手捅了。”
林知奈“可是不行。”
林知奈“不仅不行,在那个凶手跟警察搏斗时受了伤送到我们医院的时候,我还得救他。”
林知奈“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林知奈“当时我很年轻,那个时候的我,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林知奈“其实我捡起我的梦想,我那么努力的,想要成为一名警察,倒不是因为逃避。”
林知奈“我跟你讲过吧?我在那次抢劫案中,遇到的一个特警叔叔。”
邢克垒意外于这个熟悉的称谓,会出现在今天林知奈和他讲的故事里,不同于上一次隐隐约约的愉悦,他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只觉得心脏有些发疼。
林知奈“其实他对我来说,在我心目中的意义,不仅仅只是救了我一命的恩人。”
林知奈“我是在最彷徨、最迷茫的时候,遇到了他,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林知奈“他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林知奈“他说,没有万一,我是警察。”
林知奈“命运可能会跟我们开玩笑,但是只要你足够坚定,所有一切的荆棘,都会成为开在你生命中的玫瑰。”
林知奈“我们做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的坚持、我们拼命想要达成的结果,他早就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遍地开花。”
林知奈“当年那个特警叔叔,他救我,其实只是他职业生涯中的一个任务。”
林知奈“他不会知道,他救的不仅仅只是我的生命,还有我一片狼藉的灵魂。”
林知奈“你也一样,因为你们才会有更多人变得更安全。”
林知奈“小超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你现在需要做就是让自己振作起来,然后相信我们,手术成功,小超也会醒的。”
邢克垒的目光交错,落在面前的女孩已经化作通红的眼眶,和马上就要滴落的眼泪上。
这幅面孔,和当年那个明明害怕到缩成一团,嘴上还有一搭没一搭开着玩笑的女孩儿,和当年那个明明灰头土脸,眼睛却比任何人都亮,一脸坚定地告诉他,一定会成为一名中国特警的女孩,渐渐重合。
其实在机场的第一次见面,邢克垒就认出了那个有点不着调,但是很明艳的少女。
但是今天,他想,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没有人不会被她吸引吧?一个明明年纪很小,却坚定又温柔的女孩。
她眼底亮起的光,一寸一寸地点燃了他的心脏。
她说她的特警叔叔拯救了她的灵魂,其实啊,对于邢克垒来说,这样的光,又何尝不是救赎呢?
邢克垒“谢谢你,熬了一夜还要陪我聊天。”
林知奈“没事,我熬习惯了。”
林知奈“你之前老说我熬夜,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实验室,24小时都离不得人,晚上也要有人守着。”
林知奈“我也算是经常值班,习惯了的。”
邢克垒“家人不担心?”
林知奈“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国外念书,虽然有的时候也想家,也会想跟家里人抱怨,但是……”
林知奈“我父亲和哥哥都是军人,我母亲是一名外交官,他们都很忙,国内外又隔着时差,有时候想抱怨也找不到人。”
林知奈“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不是吗?”
邢克垒“……”
邢克垒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不善言辞,但他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女孩今晚的笑容。
林知奈“那你呢?你们这样的,家里人肯定更担心吧?”
邢克垒“我家人都不在国内,做我们这行,也不太方便出国,所以一年见不到几次。”
林知奈“所以,你更需要好好地守护自己,这样才能让身边的人安心。”
邢克垒“谢谢你啊,真的很谢谢你。”
你摇了摇头,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城市的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什么星星,但是一轮明月早已高高挂上枝头,璀璨的银辉,让人在黑暗中,也不觉十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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