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俊杰“嗯，我没事。好......我知道了。再见。”

屋子里一片漆黑，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勉强勾勒出一个瘦削身影的轮廓。男人靠在沙发上，侧着头，缓缓将手机从耳边挪下来，按了几下，随手丢在一边。

　　手机并没有熄灭，那一点幽幽的荧光映着男人的脸，说不出的脆弱诡异。

林俊杰半夏

半晌，男人轻声唤道

半夏汪

应和一声，一条金毛从卧室窜了出来，安静地绕着男人的腿蹭了蹭。

男人嘴角终于微微动了动，泛开一个浅笑

林俊杰带我回卧室吧

说着，便摸索着扶上牵引索，半夏乖巧地卧在地上等待着。

　　刚起身，手机响了起来，平时听惯了的铃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男人无奈地跌坐回去，摸索着接通了电话。

朋友喂？俊杰啊，听说你出院了，明天出来？我在公司，今天来了批新人。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一个男声带着电信号处理过的沙沙声穿透过来

林俊杰愣了愣，半晌淡淡道

林俊杰不了，佩云姐刚才给我打电话，有些工作。

朋友啊，那好吧，你先休息，过几天给你庆祝！

林俊杰嗯，好，谢谢。

林俊杰勉强挤出一丝笑，然后沉默地等着电话那头的朋友先挂了电话，切断了喧闹的杂音。

　　他依然忘了熄灭手机屏幕，怔怔地出着神，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空洞地盯着窗外。半夏趴在地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林俊杰起身，抬头拱了拱主人的腿：还走吗？

　　林俊杰猛地回过神来，抱歉地对半夏笑笑

林俊杰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

半夏将牵引索叼起来，放到林俊杰腿上，欢快地摇着尾巴，轻轻叫了一声。

林俊杰走吧

林俊杰起身，半夏也随之站到了他前面，慢慢地在前面引领着身后那个紧皱眉头的男人。起了身，林俊杰却突然停住脚步。

林俊杰（心声）该怎么走，往哪里走？路在哪里？卧室在哪里？桌椅茶几又在哪里？

在原地僵了许久，林俊杰的后背湿透了，时而觉得原本宽敞的房间被粘稠的黑暗塞满，他几乎溺毙其中；时而又觉得周围皆是虚无，一步踏出便是万劫不复......

半夏汪

半夏感觉到主人的无助，轻轻叫了一声以示鼓励。

　　林俊杰再一次歉意地笑笑，觉得自己的怯懦妨碍了她的工作，于是喃喃道

林俊杰走吧

说完，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踩实了，面前并不是悬崖。

　　一步、两步......半夏稳健而谨慎地为林俊杰指引着道路，速度刚刚好，既能让主人跟上，又不至于因为太慢而腾出过多胡思乱想的功夫。

半夏汪

轻吠一声，半夏停住脚步，挡在了林俊杰身前。林俊杰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毛团贴在自己脚上，心里竟是一暖，急忙跟着停下来。

林俊杰到了吗？

半夏轻轻让开了路，林俊杰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在记忆中的高度上摸索着，却并没有碰到床铺。

林俊杰是这里吗？我......没有找到......

林俊杰心里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触觉，也消失了吗？

犹豫片刻，他又向下探了探，柔软的被子突兀地填了满掌，林俊杰身子一顿，这才放下心来，又左右摸了摸，才缓缓侧着身子一点点坐下去，手里仍然死死握着牵引索。

他静坐着，只觉原本寂静的夜晚突然纷杂地有些吵闹。街道上偶尔飞驰过的一辆车，客厅里冰箱电动机的嗡鸣声，手表指针贴合着脉搏的细微摆动......

听到这个，林俊杰突然苦笑起来。

习惯性戴上去的，只是如今，还有什么用呢？

　　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林俊杰心神不宁。他缓缓伸出手，顺着牵引索找到半夏，温柔地抚摸着半夏的长毛，一声揉在呼吸里的轻叹弥散在夜色里。

　　泪划过脸颊，林俊杰几乎是惊讶地发现，居然还是烫的，像手心里毛茸茸的脑袋一样温热——他还以为，自己从内到外都已经冰凉了。

　　其实不算什么的，他还能写歌、还能唱歌，听觉甚至变得更敏锐了些。

　　他可以的。

　　脑海里飞速略过自己曾品鉴、赞叹的名画、杰出雕塑，心底的苦涩剧烈地翻涌上来：这些回忆，会褪色吗？那些文明的瑰宝，艺术的巅峰，会在自己的记忆中一点点失去它们的颜色和形状，从此归为眼前这无尽虚空中的一角吗？

　　余生，他将生活在一个没有形状也没有颜色的世界。

　　所幸，还有音乐。

　　可惜，还有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