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天使离开槐花街淡 最真实忧伤的故事

夏天，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阳光如万千芒剑刺过来，我抬头，眼前一片雪亮的白，眼睛里竟然多了一种疼痛。

美竹笑着对我，雁南打开车门，我赶紧逃开了，不敢回头，我和美竹并坐在后排座上，我现在都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闭上就会拽进无止的回忆的漩涡里，雁南善解人意地将车子开得平稳。

在医院的整整六十多天，他们两个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照顾我，他们没有谁再提起华珊的名字，我亦配合着缄默不语，假装，这样的一个人以极淡的一种方式流转到我的人生以外，可事实上，越是闭口不提的越是刻骨铭心。

那个春日午后，那片暖阳，那条正在落花的街，那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组车，我和华珊如今日般亲密地坐着，在卡车迎面撞来的刹那间，华珊害怕得抱着我，可我却能够感受到她的温暖，我的记忆在瞬间的安定里嘎然而止，关于华珊这个人的所有一切都静止在那一秒钟的体温里。

那辆车撞得惨不忍睹，我在医院里躺了六十多天之后，竟然奇妙的复活了，司机也在重伤之后重新活了过来，他甚至坐在轮椅来看过我，他的眼睛通红，他也对华珊的离开感到很内疚。我冷冷的说：这不是你的过错……是的，我只能这样说，这都是华珊的劫数，一场车祸里都被撞得差点死亡，可偏偏只有她没有好起来，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再经历一次，我愿意牵着她的手一起死去，也强过一个人陷入在回忆里的孤单无助。

我从来都是笑着的，没有过怎样伤心欲绝和痛心的哭泣，车窗外闪过这个城市夏天里的一个表情，阳光真实的照着斑驳的路面，街头小店里的音乐在唱：来吧！伴我飞，多久都不会累。这个城市和车祸发生前的春天没有什么差别，我转头对雁南说：华珊不会死的，不会的，因为我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没有看见她变成天使的模样，她只是躲起来了。雁南没有回答我，只是冲我淡笑，笑得好伤感…

秋天，日日都要长久凝望午后的天，天蓝若空。我看到死去的亲人们，还有幼小夭折的玩伴，他们…他们都变成了天使，背着洁白的翅膀，却唯独看不见华珊，我这时心里念着，华珊，华珊，你是在和我玩对不对？你一定是躲起来了对不对？

终于，雁南和美竹结婚了，希望我去参加，我拒绝了，他们也不逼我。

婚礼结束后，雁南给我介绍一些不错的女孩子，我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我百般尝试，依然无能为力，忘记一个人或许不一定是艰难的事情，可是我真的和别人不同，我的生命和人生是和华珊共有的，在我呼吸的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当初她向我告白时紧紧抱着我的温暖。

美竹将她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的确是一个身材高挑又优秀的女孩，雁南和美竹夫妻俩打量着我们，明显有意撮合的心昭然若示，我很有礼貌的转身告辞。

这一对夫妻抱定了做红娘的理想，雁南在他家的天台置了桌椅撑了阳伞，美竹的厨艺日臻精湛。整个夏天，经常邀朋唤友的小聚，不是烧烤就是打牌，雁南每次都要死缠烂打地将我拉去，而每次都会于三五人里都会有周瑜，她是个爱开玩笑又活泼可爱的女孩，人群当中再沉闷的气氛一碰见她便会如云般消散。

雁南试探地问：你看周瑜这种女孩子如何？不如尝试一下交往。

我完全拒绝，一语否定，如此熟悉了之后，周瑜经常主动来找我，或是打电话给我，说要了解我，我跟她说没什么好了解的，后来她直白地和我说要我和她出去吃饭或者叫我陪她去看某场电影，我婉转拒绝了她几次，再后来，我约她一起去咖啡厅里喝咖啡，我直接告诉她：爱情是不可以够勉强的，即使勉强在一起了，也不会有幸福的。并且我还说我是已经历过生死的人，我心爱的人虽然再也不能陪着我了，不过她却始终住在我心里。

她对我温情地说：你也不过大我些，她还在你心里的话，看到你的伤口这么久了还没有愈合，她不会心痛吗？

她越说越激动，我原本以为我说的话会让她立马掉头就头，可她却依然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其实在你和华珊认识前，我就认识你啦，也是在同一所学校里，我只不过是比她要晚到一步，不然先向你告白的就是我了。

我大吃一惊，我根本并不知道和她曾经是校友。

两个小时后，我们彼此在地铁站分别，她停下来看着我，对我问道：假设你并没有讨厌我，那么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我点头着说：好吧，你问。

如果没有华珊的出现，你有可能会爱上我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这个问题，或许对她来说，答案的好坏会使她是否哭泣，我沉思了良久，方才回答她：会，我想会的。当我这么说后，我怕她大概又会信心满满甚至是误会，于是我立即又说：可惜没有如果，当我选择了某个人，那么注定其他人都是过客。

周瑜对我淡笑的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当她不存在了？何况她真的不在人世间了。

话音刚后我久久没有回答她，于是她大概不想等了，转身踏入地铁站的入口，消失在了暗地里，我看着人群，面孔僵硬的人群，似乎闪过一双好熟悉的眼睛，一时之间，我真以为是华珊在人群里不放心的注视我。

周瑜在这个夏天好象变成了我的姐姐一样，她不再勉强我，让我们彼此都保留着一段距离。

漫殊沙华是我在网络里认识了三年的网友。

其实在车祸发生之后，我开始学会上网，我的QQ里有很多叫漫殊沙华的网友，那是因为华珊的昵称就是叫漫殊沙华，那一段时间，我疯狂似的在网上查找所有叫漫殊沙华的人，我和她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漫殊沙华的心在哪里？有人说在漫殊沙华里，有人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于是我把他们通通拉进了黑名单。

半年后，有个也叫漫殊沙华的女孩回答我：漫殊沙华的心在你的伤口里，开出永恒不落的花朵……

那是我QQ里唯一没有删掉的网友，我们并没有交换过照片，也没有通过电话，我只知道她在离我不远的一个城市。

她和我说：她有时会坐车来我的城市，在街上散步，城府路上的杨树好好看，她也走进过府路二十号院落里的小区，有可能就从我的窗前走过吧？

她和我聊着我熟悉的街道和人群，我突然觉得她不是一个虚幻网络里的一个女孩，她仿佛离我很近，或许真的就在某条街上，我们彼此相遇过，漫殊沙华从来没有说过要和我见面之类的话，我明白，我的漫殊沙华，只能存活于在网络里，也只有这样，在网络里，我才能把这个漫殊沙华的女孩当成是华珊，我们几乎无话不谈，我会说着别人听不明白的零言散语，说着想念着华珊。漫殊沙华就在电脑那边安静的听着，然后打温暖的话来安慰我。

她对我说：其实我知道，因为我是天使的眼睛，我看得见你心里所有的想念。

我回道：她，是不是也变成了天使呢？为什么…我在天空里看不见她？

她回给我难以想象的回答：你一个人在人间过得不幸福，你牵绊了她的脚步，她舍不得飞往天堂……

她说完以后我想起周瑜说过的话，对着屏幕发呆了很久，看着对方明亮的头象，有时会感觉到一双熟悉的眼神寂寞地凝视我一样。

在周瑜出现的日子里，我和漫殊沙华也会聊到她，我说周瑜又给我做饭了，周瑜又给我洗我的脏衣服了。

漫殊沙华严肃的问我：如果没有你心里的那个她，你会爱上周瑜吗？

我沉思片刻，缓慢回答：我想会吧，但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两年以后，我又多了两岁，我知道属于我的青春已经渐渐逝去了，雁南准备当个称职的好父亲，美竹也就辞职了准备当妈妈。

周瑜知道我最近感冒，她特地请了假来照顾我的起居，还像粉刷匠给我家的墙壁刷漆，雁南开玩笑说周瑜简直就是我的保姆了，周瑜笑呵呵地问：是吗？

不过我却从未主动和周瑜联系，但是她却永远总是象母亲，姐姐般的爱我，疼我，照顾我，就象当年的华珊一样来对待我，更象是一个守着我的天使。

漫殊沙华问我：你的感冒好了吗？

我说：好了。

漫殊沙华再问：你家墙的油漆干了吗？

我说：干了。

漫殊沙华又问：你心里的伤口愈合了吗？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我打了个问号给她，她对我说：漫殊沙华要离开了，漫殊沙华的心不能在继续在你的伤口里开花了。

沉默片刻后，我对她说不解，她说：我见过周瑜，她的爱如同华珊一般，只是华珊给了你爱的开始，周瑜却将给你爱的结局，没有人规定，只有两个人才能过完一生，三个人也可以将一生连成一个缜密的圆。

我吓了一跳，仿佛是华珊在坚定地面对着我，告诉我哪里是生命的出口。

我质疑的问：你究竟是谁？

她答：那年的春天以前，我是一个看不见光明的人，一个叫华珊的女孩愿意捐了她的眼角膜给我，我知道她是抱着爱人的身体离开人间的，我知道她的不舍。在我摘掉纱布的那一天，我站在窗口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你的背影。几年里，我真的去过很多次你的城市，我代华珊来看你，我重见光明后朋友经常说我眼神衰伤，我想是因为华珊没有看见你的幸福的关系吧。再过些日子，我就要走了，可是我和华珊都无法放心离开，因为你就象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我看着电脑，止不住地眩晕起来。

春天的槐花开满了街道。周瑜为我送来了生日蛋糕，我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可她反而没忘记，为我开心地唱着生日快乐歌，她很欣慰的拉着我的手，拉我到窗前，指着对面开花的槐树给我看。

在路的对面，在那棵古老的槐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牛仔短裤的女孩，风吹着，拂着她的柔发，她半仰着头，对着我窗口这里，淡淡地笑。

我看着看着，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那眼眸，是我回忆里千万遍的思念，那个女孩站在古老的槐树下一动不动，却始终淡笑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美好得仿佛是那年的华珊。

周瑜站在我的身边，紧紧地搂着我，我不知不觉地竟然向那个女孩笑了笑，转过头，把周瑜靠在我的怀抱里，我听到了她的心的左岸传来咚咚的声响，如冰河解冻，我的手臂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我心里知道，漫殊沙华会欣慰地看我们这一幕的，华珊也会看到，不过她不会心痛的，只会为我而幸福，我答应过她们，要让她们看见我的幸福。

或许是命中注定，我最心爱的人，她把眼睛留在了人间为我去寻找爱我的人，我想，我没有任何的理由不去接受幸福。

我问周瑜：你还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她不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我露出最最欣慰的表情，然后把我抱得更紧，下一秒钟，她哭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庆幸还是难过……

我向周瑜发誓，从此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再也没有别人的位置，所以我将华珊所有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我说这些都要丢掉，可她居然不许，我听了她的，也正是如此，我在一本同学录上，清楚地看见华珊的QQ号码，其实正是那个漫殊沙华的女孩用的QQ，我这才明白，原来，漫殊沙华不是她自己取的名字，而是……

我牵着周瑜的手站在了窗前欣赏天空，街道上人来人往，槐树下的女孩消失了，我微笑着面对天空，阳光在我眼前铺开了金色的毯，我终于看见华珊也变成了洁白的天使了，我默默告诉久久尚在人间的天使，他终于可以安心地飞往天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