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一百二十九》
赵怀遐长得很好看,非是他比齐衡,而是良善温润的齐衡比他是也。英姿分明的美人尖,溶溶墨眉雅逸又颇见锋芒,冷眸黑漆,一张白玉面,若岿然不动时,当真是高山孤仞;若漾得几分柔情几分笑来,乃如诗文曰:玉袍美少年,一朵柳花趁晓开。
她自己也笑,一丝狡黠之意溜过眼梢,点着道,【皇帝儿子的字,又岂能不挂?他不挂也是祸。】
【一语破的。】
【只是我仍不能明白,你怎么,要从我们的名里取字题匾?】
有辞章颂之,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此等祝好之词,可到底与水色景好的园林不相符。难知他这一笔写出去,惹不惹得人家来笑话,说他不会用典?
【不喜欢么?】赵怀遐一言反问,面上看起来比她要高兴得多,【佳人本遐远,如今就身侧。以后它就一直挂在那儿了。】
是了,赵怀遐说准了。这座园主换了一代又一代,从夷园又挂上新园名,那块承载了帝后情深的‘兰室有遐’的匾,都永世挂在那儿。
深秋暖意,马车挂着的铃铛在风中清凌凌。
回南圃的路不仅通畅,甚至便利到极是顺遂。地方官员对他们一行更是极其关怀备至,所到驿站,唯是恭迎相候;可与第一回来南圃是天差地别。这般殷勤侍奉,倒像赵怀遐怀里有一块诱人的荣宠,谁得了他的欢心,从此可一步登天。
墨兰见了,除了暂时这心里头,有点儿被别人迎奉的高兴外,还有点别的东西。她从凳子上起身,捻了自己耳际的一缕碎发绕在指上,说道,【无怪乎人人爱趋炎附势,只有一日能平步青云,来日受他人奉承,今天这一点点的卑颜屈膝,算得上什么呢?】
隔着一扇纱窗,魏易在外头推诿不断。这一路,也把他累坏了。
墨兰的一双眼睛,瞧在纱窗上,外面的驿丞对着魏易也一样的弯腰赔笑。
从前她只顾着要踩着姐姐妹妹们,与她们争利;殊不知,男人们在广大天地外,更在争权、争地、争女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因争到的权而渐渐附庸来,不用自己动手张口,自有人为其想法子,亲手送上。倘若他假意怒问这是干什么?一派不收不收的清高模样,下人们便也贴起心,知趣地只说是自己的一番孝敬。
金银珠宝、玉器古玩,更有美妾艳姬,无一不在‘孝敬’里。
可见她是如何地坐井观天,不识鲲鹏大。
赵怀遐听罢,自药碗中抬起脸。他深知墨兰虽心气清高,却在一事上,肯勤精钻研;这样的人,其实善于营思,偏偏她又是多柔敏感的性儿,容易被情绪左右,若一时思虑得岔了,不免是添病生愁。
他放下汤匙,细问道,
【是不是识出了滋味?】
问了这一句,没明指这‘滋味’说的是什么滋味。如果他不能明白,那天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岂非不是白说?
正因为不是白说,他才希望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