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一百二十七》
几日后,北方迎来了第一场霜降。
寒流从巍峨横卧的秦岭飞流直下,带来冷风与霜雪。脆弱的萱草衰叶无不纷纷俯首垂落,片片旋舞。北风吹拂,苍秋的金黄一跃而上,它们登顶了这片大地,无穷无尽的秋意,从山林乡野一直倒溢上了天。
耐寒的菊花先开了,满园枯萎唯有它开着嫩黄的花。
启程回南圃的那天,天宇高而阔,日光普照,风贴在身上,秋日的薰暖。
园主人朝赵怀遐二人行了一礼,衣袍的下摆垂拖在地,可见他的腰弯得有多低。园主人日思夜想,还是决定,请赵怀遐将这间他们住过的堂屋的匾,重新赐名。
墨兰淡妆素裹,披风下一条藕荷色的罗裙。她仰了仰头,望在那匾额的水木明瑟上。她发髻插了几根追星捧月的簪,一抬头,碰的清响。
【经我一改,怕不是毁了你‘目对鱼鸟’的好景致。】
他淡淡地道,巡目一环,不远处的池景触在眼底,其水下未种花草,一些锦鲤游来游去。除此之外,斜面一座临水的凉亭,明净的水面倒映屋影,与这所院落,同为水院景致。
赵怀遐实话以对,他非是不愿应这个请,园主人此番周全照顾他是感激不尽,一个小小请求他当允得。可无奈自己水平有限,在‘水木明瑟’的用典前,重改此匾,那真是班门弄斧。
当有自知之明,拔茅而弃之才是。
所请被拂,园主人仍是恭顺之态,他更加诚意地道来,却不说因何而请,
【四公子自谦,听闻您学书师承穆兆青,穆先生可是华南学派的顶尖人物。湖南石鼓书院的老先生,还曾请过他去讲学。这般的名师学生,公子当题得这一匾。】
连声的夸扬赞赏,赵怀遐一时没作声。
从他的口中听到老师名字的一刹,纵对此人有救命感激之情,赵怀遐心里也掀来微澜,泛起一丝丝不愉快的鄙恶之意。他一向不喜外人窥探太多,更别说是亲自说了出来。当下没有表露在脸上,只神色无动地敛下眼睑。
他低眸,在那道真情实意躬下的背上望了会儿,方才缓了缓冷性脾气,旋即浮起一丝了然的淡笑,似乎已明白眼前人为何如此固执。
既然有所请,那便成全对方。
他解下披风,扔给魏易。
【承蒙抬爱,只能献丑了...】
一旁等了许久的小厮,在主人的挥手示意下,将长案纸笔一一搬来放下。俏丽的女婢捧着盛了清水的笔洗走近,低着头,放置在案上。
没有采用原木,镇纸压在纸张的两端。
适才园主人说起他师父是个人物时,墨兰心里便已起了巨大的好奇。石鼓书院,如今天下的五大书院之一,名号如雷贯耳了。承学了的赵怀遐写得一手怎样的字呢?她不禁走上前来。
纸页柔滑,反射着照下来的日光。
他的手执笔,是分不开的一体,笔锋行走刚亦柔也,下笔不犹不豫,砚墨的香味晕染开来,混在风中,嗅到香气的墨兰心中微漾而安。在她眼里,这每一字写得都很是洗练了。
按捺下笔墨最后收尾,丫鬟的眼睛一花,笔洗的清水已漾起浅墨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