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一百二十五》
歇了整整三日,赵怀遐发热咳嗽的症状好了不少。这回他吃药安分许多,再不寻那推三阻四的借口。几时该吃药,魏易尚未去提药罐,他已经等着了。
大约是经此一役,又得了情意,懂得了惜命的缘故。
三日后,赵怀遐同墨兰说了自己的打算。他并不想立即回京,而是想回南圃。一是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受不了回京的奔波,更受不了国丧大礼的折腾;二则他们走之前未给黄立青打招呼,依黄立青治病的脾气,只怕二佛都跟着升天了。且不治病调理,不宜间断,若断了,不是前功尽弃?
他可没忘记,阿每说福儿同他是一个病症的话...
【你愿意回南圃么?】
起初墨兰听来,心中忍不住多多失落。比起赵怀遐愿意回南圃,她在园中停留的几日,更多得是对回去的期盼。那是一种被巨大的兴奋感以及傲慢所支配的膨胀情绪。她忍不住想看盛家人的神情,她忍不住地想,要如何去冷嘲热讽她的姐妹们,挫一挫当家主母王若弗的神气。当日她博一命嫁赵怀遐,等着的,就是有朝一日好扬眉吐气..
狠狠地将她们踩在脚底下,辗轧贬低,看着她们卑躬屈膝,跪在脚边上...
她顿了会儿,方翘起唇角,【好,我还等着你治好了,母亲他们多疼我一些呢。】
她有一个心愿的,希望他好。
所以比起浅薄的虚荣,凌驾于姐妹之上的快乐,她更愿意黄立青治好他。
因为她贪心地还有另外一个愿望------繁华经年,人生几多,她想着白头到老,百年之好。
从小,母亲教她要学会算计、要学会多留一个心眼儿;长大后,母亲反复告诉她,一个美妙女子,应当如何用她的‘柔弱’去留住一个男人,让一个男人为了她的‘柔弱’而死心塌地。她们谋算着欺骗来一份‘交易性’的感情-----那不是爱,那仅仅是各取所需。
在母亲一遍遍的叮咛中,她玉白的素手、她的青丝秀发、她水做的眼眸、她纤弱的腰姿,都成了一件不能是‘自己’的物。它们开始只为了取悦男人与迎逢他们而存在。卑微而可怜,柔弱而不息,为了寻求一席之地的庇佑,将这本可作撑天之木的腰肢,生生折断。
谈闻梅花有傲骨,这傲骨却不被允许长到她们的脊梁上。唯有梅花的冷,梅花的雅,合著三分暗香,在女子身内、玉肌雪肤上,古往今来的销魂。
父亲骂过她是不要脸的东西,她至今耿耿于怀、不能忘记。她像被这句话折磨了,被一字‘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她怎么就是一件‘东西’了!?她怎么就不能是他的‘女儿’呢!!
因怕赵怀遐的身子反复,这屋里放置了暖炉,烧着火。此刻一股暖烘烘的木炭热气,随着一缕冷风扑到墨兰脸上,她眉头针刺了般皱了一下
只这一下,她忽然想起了父亲的脸。
父亲....她记起来的脸,多是一张张怒目而向的面庞...
其实她有点明白的。自己一直在用母亲教她的‘手段’在讨好她的父亲,也一直为了生存、为了更好地得到父亲的爱,而压碎了她的‘本来’。她甚至能在此刻清楚的知道,这种被教会的‘迎合与讨好’,是父亲不为人知的‘喜爱’,或许这种喜爱父亲也不一定知道,但是,它却被深深地根植在父亲的体内-----这种‘喜爱’,可能会被定义成‘不都是这样么’的一句可怕的话。
可又有多少人能从中看到,深深地再将它去剥开来,血淋漓地浮现出-----世间不外乎如此,有大大小小的‘模子’,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妻子,一个是丈夫,一个又一个,他们套着一个个尺度裁量好的‘模子’,各个都躺着进去,严丝合缝,规规矩矩,是恰到好处。
贤良淑德
父父子子
记得卫小娘死时,母亲回房间砸下东西。她被吓坏了,吓得颤颤巍巍险些哭出声,她说了一句话,刻在心上的话----父亲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扎根在脚底,一年一年茁壮,撑破了她的灵魂。
灰暗的房间,满是破碎的恐惧。
她与母亲,终究只是依附盛家的浮萍,水浪大一些地扑打,她与母亲就飘飘摇摇,等待着被抛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