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六十五》
黄立青望着那对从药庐渐渐退去的身影,一声呵笑道,【治什么?治鸳鸯。】
阿每笑着,笑容里是半晌的没明白-----那是什么样的三个字?她擦着银针,一根又细又长,顶端尖尖的,单看着就要肉上疼得哆嗦,那一块绣布在她手中上上下下。阿每扣扣索索,细细想,简直不敢信,她的师傅冷僻的一人,竟要给人做月老治鸳鸯?
尤其是她师傅,冷僻不说,更是抬眼看人的心气,如今却迁就下凡来做世俗的事儿。阿每不禁想起平日,一提到别人,总是一种刻薄的口吻挑挑拣拣,偶有吓得别人哆嗦,甚至无地自容的。
前事历历在目,阿每惘惘不得解。她手上擦着针,一分神,绣布错了位,眼瞧着,这银亮的尖头要扎到她指腹上。黄立青眼一眯,手上迅疾,如电一般将她的手腕擒拿住,阿每还没反应过来,已听黄立青冷冷然,【做事半点不专心,白教你了。】
黄立青伸手拔下阿每手上的针,又叫她把绣布递来。
被责了一句,她只好听话地把布送过去,见黄立青接过布,边擦针边转身回屋,她也不离地跟了进去。此时天暗,屋里尚未点灯,唯有霞光点点。黄立青收拾好布卷,手一抬,发现袖子给扯得紧。
那袖子摇一摇,他便要松一松严厉的心,这诸般冷色动怒,遇到徒弟,也只能无奈了之。
【师傅,我倒有些饿了。】她扯着衣袖,探过半张脑袋来,俏丽的脸上哪有半点被则过的惊怕,笑一笑,又是一番嫣然。
同她一个年岁的姑娘,不说已是生育做成了母亲,便是丈夫也早早有了。眼下到药庐来着的这一个,比她年岁小,这不也嫁了人。唯独她,不仅没一个娃娃,更没定下亲事,只做着女徒,跟在黄立青身边。
阿每没有同龄女子的俗气,亦没有受男子喜欢的温柔性。她有时同黄立青一样,于外人冷酷淡漠,有时像个十五六的姑娘,仍一脉天真浪漫。
黄立青的脸色在屋里瞧不清,模模糊糊地有些青黑,他一下挥了袖子,把袖角从阿每手上抽出来,带着一丝师傅该有的尊严,手一扬,布卷扔到一个柜上。
咕咚一声。
黄立青脚下带风地出了门,他走得坚决又冷酷,像一个严肃的师傅,一路朝着屋后。
屋后有灶房。
春日徐徐地暖,杨柳吐嫩芽,碧青的野路田埂,远远地洼地,杵着一茬的黄花。本是大好的春日,赵怀遐辜负春光了的病了,许是他早起晚回扑了冷风,又引发了一样的病症。
那一日病倒,魏易去请黄立青,原以为他是公子的诊治大夫,可上的门来,谁想黄立青的固执脾气,再不肯破个规矩。他不来,倒开了药,只让魏易拿两日的剂量,喝完了再来取。魏易吃他不住,将信将疑,踌踌躇躇,拿着包好的药回南圃。
这一匆忙来去,教住南圃山下的吴氏瞧在眼里。自那日有个叫月芷的丫鬟送了礼过来,她一直寻思着,该回他们家些什么才好,如此方称得上是邻里。
吴氏不好拦人多问,心里细细琢磨。旦见这些时日,这一年轻男女时常往黄大夫那儿去,黄大夫又是邻里乡镇有名的大夫,甚至是那外省都有过来求医的。怕是这位生就的疑难杂症,千寻万来找黄大夫治病。
从前穆先生住在山头,自己的两小儿拜在门下,学着读书写字,如今人虽走了,两家仍有情谊。那俩少年夫妇住在南圃,想来与穆先生是沾亲带故的...
吴氏盯了两眼自家院路的鸡,从去年养到今年,壮了不少。
且说墨兰又为赵怀遐的病发愁,这一日起得稍早,她一个人在堂屋用饭。赵怀遐吃了黄大夫三天的药,虽渐渐好些,不如前头发病时迅疾,只这一两日咳得厉害,睡得昏沉,可以说他三餐不分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