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六十三》
自进了那间桃花后的屋,赵怀遐扎了三天的针。
屋内闭着门,却开着一扇窗虚虚掩着,屋外枝头上透出一点叶芽,浅濛濛的青绿,娇小可爱。
这几日他们来得早,此刻黄昏渐临,柔霞遍布。光影挤着那一丝缝隙进了屋,照得他身上的细针闪着银光,轻颤时,好像夜宇的星子被拉长。
黄立青耳听沙漏声,待没音了,起身拔针。银针从他身上取下时,也是疼的,赵怀遐眯昫了双眼,拔下一根针,心里头募地硬起一丝气,悄悄偷偷地自己扛住。直至拔完,握着墨兰的那只手,没有一丝丝让她受到。
衣服搁在一道屏风后的椅子上,黄立青拔完针,二人握着的双手立时一放,她急急切切地缩手回袖内,揉搓再揉搓方站了扶赵怀遐起来。如同昨日一般,搀着去屏风后,取了衣服抖搂好披在他肩上,她没赵怀遐高,自然这脚要踮起来点。
除此之外,便是赵怀遐自己来。
两人在屏风后,二语不说一句,窸窣碎响,留在屏风上两道沉默的影子。
那天,黄立青在他二人进了这道屋子时,便赶出服侍赵怀遐的其他人,都让外面等着。扎针之事,需脱去中衣,那黄立青一发话,俩人大眼瞪小眼,你望我,我望你的,满是窘迫不可说。
墨兰随他同往治病,哪知这一脚把自己迈进坑里,一头是催促的大夫,一头是离了魏易就不行的病人。她脑袋晕晕乎乎,一刹那就去上手了,柔若无骨的手,颤颤巍巍,给他脱外衣,解腰带。
这俩人当时,是脱一层衣、热一层脸,解一道带、跳一下心。等弄得完了,衣服垒在一块儿,黄立青找到针灸布卷,回身一看,活脱脱是滚过一遍烫水的对虾,彤彤红不说,还扭扭捏捏,稠得很。
黄立青乐了。他让赵怀遐在方榻躺下,从布卷上取出一根长针于火上烧过,左手丈量他身上穴位准备扎进天突穴时,忽然见墨兰屏息敛气地盯着他的针,随心起念------这就有了先前他俩握着手的一幕。
如此种种,皆是黄立青所逼,墨兰虽不大愿,但为了赵怀遐的病,倒也十分努力着配合。
一见他俩从屋里出来,本来在拿廊下立着的魏易,立时转过一道,从边上的木阶上去,伸手去接过赵怀遐另一侧的臂膀。
这一接,墨兰又单单地松了。她在前面走,直至出了药庐,才又回过身,站在青阶上等他。
云霞绕粉,层层渐染,是丹红,又是昏橘,遇上白一些的,便是娇柔透了的轻粉。
漫漫濛濛,淡淡暗了的金黄,铺它个山林田园又一色。
束之高阁的大家闺秀便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以眼前这道开阔景色,令墨兰心中一朗,从前她困在家宅内的心逼仄而窄,如今仿佛真的是宽了不少。
赵怀遐在后面赶上,瞄见她含笑温柔的侧脸,随之望去----余霞覆渺云,短林翻红绡,孤村岚烟直,悠悠待月晓--------是这样一道景,便也心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