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二》
天灰地茫茫,群山披白。雪意一路往南延伸,山林像一张宣纸被陡然撒了点点徽墨,各个稀疏又苍劲,在这严寒之中笔直得不懂冷。
沙沙哒哒一阵响。
有一抹树枝上的雪掉下来。
狭裹着逼人冷气的风,网儿一样紧吸在身上。魏易在外头站着没一会儿,寒意扑在身,近乎杀尽棉衣里的暖热。
他哈出一口白气吹在手上,两只手搁在一块搓搓热,方转身提过一桶壶。这几日里下着雪,官道上的路被堆起一层,厚到把枯草埋在下面。他走在雪上,不免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儿,外加如今是正月里,除了走货的,这官道上前不见车后不见人,再没有遇到过旁人。沉寂的路上,这踩雪的声音格外突兀。
一路到最前列,马车上几个套着皮革甲衣的护院,多靠在一块儿打着瞌睡。魏易在几人身上一瞧,又转了一眼,见他们中有一个醒着,遂朝他礼貌的一笑-----这人是当中的领头,自称李老五,为人沉默寡言,虽长得俊,一路上的脸色和眼下地面的雪,倒可以一拼。魏易没有必要,是不大想与这人打招呼,但二人同行一路,需要出声儿的事,不多也不多。
譬如他现下过来,便是受了奶奶的吩咐,给他们送些热茶。
提着木桶拍了拍,与他示意道,【天儿冷,喝些热茶暖暖身。】说着,双手交付过去。
这边亦不推辞,如今积雪寒日冷得难熬,能有一点暖物是再好不过。李承鄞一边与人谢过,一边拿手去接;自应下这份差使,他一路上便也打着十二分的警心。魏易过来之时,踩雪的声响已让浅眠的他醒了。
从京城而下往浙江,这一条路有两千多里,照着常人一天走五个多时辰算起,一个时辰十五里,一天下来可走八十多里路,二十六七天便可赶到;若有那强大不怕吃苦之人,一天跑上六七个时辰,最多是二十天。
拔开木塞,他给自己倒出一杯热茶,腾腾的热气,看着都叫身子顿时暖乎不少。这会儿他们停道上修整,就算人不累,马儿也累得够呛。李承鄞看了看外面----此处广阔,草都压在雪下,有那高高的茅草,在雪里犹豫一堆黑灰突兀。
--------南下的路只怕难走。又逢冰雪加剧,走一段要歇一大段,考虑到那位有病的公子以及女眷,他们连日来已经一天只赶路不到三十里,眼下连鲁地还未出。
魏易送完东西,先至最后一辆马车边给墨兰复命,接着又回到第二辆马车上。他隔着布幕门帘往里头一瞧------暗淡的车内,空落得很,赵怀遐裹着一件兔毛披风在身,露出里面的厚袄子。他本身昏沉欲睡,身旁又没得别人,更不会在冷日里打起精神;歪在一侧时,忽见煤黑的眼皮上一阵亮光,阒然警觉地睁开眼,却发现是魏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