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殊途》
日子过得很快,天气冷了。十月里,一场薄薄的秋雨,曼曼阴阴地落下,寂寥无言。园中花木玉叶一片三片地飘散,湿哒哒的叶子孤零零蜷缩在地面,浅浅的黄,乍然天凉倒逼的冷碧,一应于泥洼里作堆。说不上谁颜色好些,谁不好些..
沉沉冷意中,唯有板石缝生的几抹苍藓,鲜活得令人醒目。
秋雨濛濛连下了五六日,地面晒过一日太阳,稍稍干了些。只是天气越发冷了,刮来一阵风,便卷扫走一叠黄叶,那沙沙刮在地面的声音,叫墨兰一个人听了受不了。
她练字的手指叫冷风吹得施展不开,放下笔捏一捏,还是冷得不好活动。
露种一旁侍候,见外头下午的日光挺好,便张口道,【姑娘,咱们去外边儿走走吧?您好长时间没出去过了..】
这一提,还真如露种所说,是有许久没出去。她往窗外一张,眸中有些意动。
因着待嫁关系,自上次薅完花园,若非必要,她鲜少踏出山月居。倘若要追究前因,权是她根本没想到,嫁衣上的一只小小鸳鸯,竟为难起她那双纤巧的手。平日作描书画精通,一轮到刺绣扎针,一指下去,可谓尺直走偏峰,扎得指头血珠直冒。
疼得她时常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林噙霜亲自来教了,最后看她绣棚上的鸭子,一声叹气,摇摇头走人。
绣娘一看那躺平的鸭,差点没喘气上来直接梗背过去,心里安慰自己,幸好幸好,没让姑娘绣在嫁衣上。绣娘想嫁衣总得新嫁娘绣一绣才算好,可一面对四姑娘无奈的娇容,伸出的十个指头,可怜又纤纤,在林姨娘心疼女儿的劝慰下,自己只请墨兰画了一只鸳鸯,她拿回去绣,待绣得差不多了,回来把一双翅羽交到四姑娘手上。
这没出去的八九月里,墨兰和绣活,是结结实实干了一大仗。
外头日阳暖盛,景物一片溶溶在淡橘的光色里。从假山脚下由低而高望去,众揽台前有枫树遮掩,黑色瓦顶,外罩竹帘,露出的蓝帐由布索缠收起来。墨兰领着丫鬟,由假山后的一侧暗道上来,它两侧放置盆栽的枫树,今时风寒,吹得枝叶鎏金叠翠,掐出一丝霜红,格外惹人心喜。
石桌石凳冷得很,露种便铺毯叠锦,就为等会儿姑娘坐得暖和些,又打开带来的食盒,取出三两样糕摆上;众揽台内有炉子,秋江照着吩咐生起火,架上茶壶。
婢女们忙活,她则在台内来回转悠。这会儿捧着小手炉站在竹帘前,日阴西斜,暖黄的光如水覆在面容上,此刻如玉莹洁,一袭淡蓝绣花的裙子衬得她温婉娴雅。站在台上往下看,一览景致,尽收眼底。
她喊了一声露种,【采些小菊来。】这个时候,米菊恰好是开的,【要淡绿、青黄三色。】
不忘这么嘱咐。
那假山下的池子边,正好一菊青、赭黄两道相携身影。立站在顶上高处,瞧见她二人轻而易举,看那方向,是要往众揽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