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殊途》
变天了。
艳阳高照里的五月底,顷刻间,乌云奔马似的上来,黑沉沉,层层堆翻,犹要堕天压山。
翠竹梢头一阵摇摆,落下不少玉叶,有两片飘到廊下,落在双膝放置的那卷《长庆集》上,墨兰手持《井底引银瓶》那篇。她坐躺廊下,遥遥远眺竹梢头、黑云压坠,此时她正被诗中那两句,‘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惹得眉头染愁绪,两片竹叶轻轻飘飘落了来,眸子一闪,瞧着它们蹁跹之姿扑到诗集上。
落下的那一刻,像是隔去几分宅里的刀剑锋利,添了安和幽宁意。
墨兰胸口不畅,闷得慌。
抬手拾卷,扫落碧青竹叶
自那晚睡去虚梦幻境走一遭,已过去将近半月。碍于丹橘惹起的一事,家宅之内的计较,墨兰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对真假不知的幻梦虚境存了些许惦记,
那一夜,于她不过梦中观戏,于外却是折腾了别人一个日夜,昏沉不醒。不仅惊动了林噙霜,连对女儿狠下心肠的盛紘,都态度软化地坐守山月居。
墨兰从芙蓉口中得知时,正是受了大惊惶恐的时候,而这时她听芙蓉道来,心中竟谋算着道:此乃一件利她之事。
在一个纷争时起不歇的家宅后院,不得宠,几乎是将自己往后的运命,送交一半在敌人手中。
父女俩争骂后,少不得各自心里都埋了一个两个疙瘩。盛紘怨她无容忍雅量,她怨父亲的不疼爱、不公正;受下处罚后,单看盛紘不同往日态度,若她不费点时间用点心思,有人调和,一时是难以短暂修好。
只当念头乍起,墨兰亦是心惊不已,自己居然将这么不入流的东西,算计在父亲头上?
天色越阴越暗,风也刮得急了,墨兰隐隐闻到了丝丝雨味儿。
廊下的小丫头,蹲着身子修剪蔓生的野草,正照着她的要求,修剪整齐地一个小山包的弧,甚是有趣可爱。
她瞧着,唇边微微一弯,笑的时候,眉宇的愁意少了,花面映春一般动人。
小丫头仔细盯看手上的活,生怕不如意了廊上坐着的四姑娘,格外巧细。忽尔略显黑的侧脸被一颗豆子砸得疼,她眨了两下眼,啪嗒啪嗒,泼水的大雨忽地从天浇灌。
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湿透,隔着雨帘,见廊下的露种招手,喊她避雨,匆匆一起,身子没稳妥,摔了个屁股墩儿出来,瞬间逗笑了廊下主仆三人。
墨兰卷了诗集,笑个不住,一连十来日都不曾开怀,今日叫一个跌跤的丫头逗笑了。
小丫头听得几人笑,一时局促不安地站在雨里,黑黑的面皮,红起来不甚好看。芙蓉没被墨兰买来时,曾是穷人家的闺女,见不得可怜,怜悯地撑了伞,将人领到廊下另一头去,又叫屋里的拿了条干巾出来。
雨下得很大,大得仿若世间都受了这场雨。
廊边躺椅上溅来了雨水,露种怕姑娘再受寒,劝着人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