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高门贵女,即便再恪守规矩,终究只是一群心性未定的小姑娘罢了。
王家花园内,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真真是人比花娇,好不热闹。
王希宝集结一群素日交好的闺秀,拉着顾书蓉向各位介绍。
她们搬来书案,在月下挥洒笔墨,扎起花灯来。
王希宝咱们可以在这灯上画画,唔——我就画桂花好了!应景!
顾书蓉你这应得什么景,我要画月仙。
一旁还有其他闺秀,这个说要画“兔神”,那个道要画“酒酿圆子”,此起彼伏,说说笑笑的,瞧着比那边的诗社热闹多了。
王希宝哎,你们饿了没呀,晚宴怕是还要再等等,我去叫人送些糕点茶水来垫垫肚子,待会儿也好拜月娘。
众人都答好,王希宝便握了握顾书蓉的手,示意她帮自己照看着,留下几个婆子和丫头,便带着贴身女使去了厨房。
顾书蓉咱们将画好的灯都拿起来看看吧?
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花灯,正要评说,一声尖叫却在那边人群中响了起来。
那声尖叫仿佛暗号,又好像投进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顾书蓉安抚了这边的闺秀们,带着王希宝留下的人,以及莹草和润儿,上前去察看。
顾书蓉发生什么事了?
她避开人群,挤进中心一看,瞬间愣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她体内倒流,一时间她手脚冰凉。
人群中央,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惊魂未定。
一个家丁打扮的小厮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
另一个打扮高贵出尘,有人拿来灯笼一照,正是陈尚书家的嫡幼女陈唯青。
碧云呀,这,这怎么衣衫不整的,还被小厮救了上来,这若是传了出去,可不就、不就——
顾书蓉惊疑的看向说话的婢女,正是楚乐怡身边的碧云。
碧云这不就是没了闺誉,要以死自证清白了吗!
顾书蓉住口!
顾书蓉冷冷盯着碧云。
顾书蓉快去拿件披风,你们几个,将姑娘团团围住,定要密不透风,送进厢房去。
顾书蓉你们几个,将这个小厮拿下,暂且押在其他厢房内。
顾书蓉我去禀明王大娘子,诸位莫要惊慌,在此耐心等候,此事定要查个明白。
楚乐怡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拿起了主人家的派头,这要说也是王家的宴席,自有王家人出来做主。你一个姓顾的外人,还真是懂得越俎代庖啊。
楚乐怡莫不是,妹妹与王家的好事将近,提前当了家吧?
顾书蓉上前几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她一掌挥起,重重落下,打得楚乐怡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楚乐怡你、你、你竟敢打我!我、我定不饶你!
楚乐怡眼神毒辣,死死的盯住顾书蓉。
顾书蓉神情冰冷,环顾一圈,见众人都噤了声,才徐徐开口。
顾书蓉今日出了事,若是传出去只言片语,大家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四小姐顾二姑娘可不要吓唬咱们,又不是我们落了水,与那小厮有了肌肤之亲——
顾书蓉住口!
顾书蓉偌大的园子,本只有女客,大家都聚在一起玩闹,偏偏陈三姑娘落了水,又偏偏满园子的丫头婆子都没动静,竟引来家丁搭救。
顾书蓉这话说出去,焉有人信?你们又怎敢笃定,外头的人不会说咱们蓄意为之,将陈三姑娘设计落水!
宋四姑娘顾二姑娘言之有理,满园皆是女客,却任由陈三姑娘落了水,若有闲言碎语传了出去,诸位名声皆不可保。
听了她们的言论,一时间,园子内又嘈杂起来,竟有哭声隐约响起。
顾书蓉命人将陈三姑娘安顿好,正要去请王大娘子,却见王大娘子身边的管事嬷嬷走了进来。
王希宝从后面赶上前,红着眼眶,一声不吭地抓住了顾书蓉的手。
宋妈妈诸位姑娘受惊了,我家大娘子备下了热汤茶饭,请各位姑娘慢用。
有人在人群中哭闹着要回家,宋妈妈扫去一眼。
宋妈妈姑娘们一齐来赴的宴,合该一齐出府回家才是,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了出去,姑娘们的名声受了损,可就麻烦了。
宋妈妈姑娘,我们大娘子说了,此事她来处理,你们受了惊,一齐去吃些东西,歇息等候吧。
宋妈妈带着人离开,有丫头们上前护送园内的姑娘们前去晚宴。
王希宝拉着顾书蓉,偷偷回到闺房中。
将房门关上,王希宝后怕地哭了起来。
王希宝那陈三姑娘倒是清醒了,却一直嚷着要去死,我母亲花了好大力气才将她劝住。蓉儿,你说,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可该怎么办啊?
顾书蓉事出突然,蹊跷得很。但是你放心,方才我们与众位姐妹说清利弊,想必你母亲之后也会交待下来,这件事定会瞒的死死的。
王希宝若是她真的、真的...她是不是活不下去了,我前阵子还听母亲说,她家中给她说了一门天大的好亲事...
王希宝哽咽一番,哭了起来。
王希宝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呢!
顾书蓉你别哭了,如今出了事,这是大家都不想的。你就更该拿出王家嫡女的派头来,陈三姑娘一定惊惶极了,咱们可不能替她落了架。
顾书蓉只是,我心里有很多疑虑。我记得,你走之后,我先是听到了一声尖叫,那边儿就乱起来了。
顾书蓉我过去察看,这才知道是有人落了水。
顾书蓉只是,这满园子的女客,各个门上必然有人看守,那家丁是怎么进来的呢?
王希宝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刻意让家丁放进来的...
王希宝是有人刻意让陈三姑娘落水的!
王希宝通红的眼睛转了又转,又啼哭起来。
王希宝这若是传出去了,大家定会以为是我做的了,我该怎么办啊?
顾书蓉是啊,就是这里才可疑。
顾书蓉你当时已经不在园子里了,又能去哪里指使家丁救人呢?再说,咱们几乎一直待在一起,你也没工夫筹谋这件事情啊。
顾书蓉让我怀疑的是,当时人一救上来,大家还在暗自心惊,楚乐怡身边的婢女便开始出口伤人。
王希宝难道是楚乐怡...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好心邀她来赏花,她为什么要害我啊!
顾书蓉你别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倘若真的是她,这水可就浑了。她得筹谋许久,方能在今日将陈三姑娘推进水里。
王希宝低低哽咽着,顾书蓉皱着眉头暗自思索,两人一时无言。
王希宝身边的贴身婢女敲响房门,惊醒了对坐无语的两人。
春福回姑娘,奴婢悄悄在前院听了,那小厮原本不肯开口,被打了个半死,才供认出来,他是被人用钱财买通,特意在园子外等候,陈三姑娘一落水,他就上去救人。
听了这话的两人面面相觑。
王希宝你可听到是谁买通的他?
春福宋妈妈瞧见了我,便将我赶了回来。
王希宝这个宋妈妈!
顾书蓉紧皱眉头,想起白日里见到康弘宁时,他所说的那番话。
顾书蓉楚乐怡向来乖张跋扈,行事张狂,她只因为一门未成的亲事就记恨在我头上,想必也要有什么因由才能记恨陈三姑娘。
王希宝什么未成的亲事?
顾书蓉向王希宝略略讲明缘由,气得王希宝锤了几下桌子。
王希宝她是个疯子吧?你爹的事情何时要怪在你头上!自然,我也不是说你爹的错...可她就算抱不平,也不该冲着你来!
王希宝啊!我想起来了!
王希宝一瞬间仿佛见到了鬼,脸色骤然苍白许多。
顾书蓉瞧着不对,示意屋内的婢女们都退出去,才轻轻抚着她的手。
王希宝我母亲...那日让我也把楚乐怡邀到家中,我原本不愿意,母亲却非要我这么做。
王希宝安排席位时,母亲还特意问我要了单子,往常陈三姑娘向来是与她同席的,你也知道,她们家中父兄都是文官,官品极高。
王希宝然而母亲看了单子,却将陈三姑娘划去了武官女子的席上。
王希宝声音抖得不像样,顾书蓉一直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王希宝怎么办,难道真的是我害了她,她们二人有了不和,我却依旧将她们都请了来...
顾书蓉你又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和,这也不能怪你。
王希宝眼神闪烁,哭腔浓重。
王希宝我知道的,那日母亲与我提起,我好奇,就偷听了父亲母亲的谈话,原来庄王不喜楚乐怡跋扈,想要退而求娶陈唯青!
王希宝可是...可是她怎么能算到,算到我举办这个花会,又怎能买通我家的下人呢?
顾书蓉若如你所说,你从你母亲那里听到消息时,已经有段时日了,只怕她早已怀恨在心。
顾书蓉你爱热闹,常办些花会诗会的,众所周知,况且,你这次同往常一样,将要办中秋花会的事说给了许多人听,她自然可以早做部署。
见王希宝小脸苍白,顾书蓉心有不忍。
顾书蓉有钱能使鬼推磨,陈三姑娘实在是受了无妄之灾。
王希宝怎么办,蓉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母亲常要我人情练达,这个不能得罪,那个也不能疏远,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做会害了陈三姑娘的...
王希宝哭得可怜,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顾书蓉心酸不已,脸上也早有泪水纵横。
她将好友抱进怀里,耐心安抚。
顾书蓉这不怪你,不怪你,那楚乐怡娇生惯养,被家里宠坏了,做什么事都不顾后果,如今出了事,并不是你的错。
顾书蓉即便今日的花会相安无事,难保她后日不设计害人。这样的事,你是防不住的。
前院众人还不知道,后院闺房里,两个胆小的姑娘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猜了半天,将此事判了个七七八八。
夜渐深,各府又来了婆子前来催问,王家不便留人,交待一番,便放各家闺秀回家了。
陈唯青被捂得严实,送上了马车。
王大娘子责令门户,管束下人,令人将这件事压的死死的。
一连数日,东京城内都相安无事。
然而回到海家书塾,顾书蓉才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过去。